第274頁
他不由又嘁出一聲輕嗬,抬指揮了揮,不叫人跟著,自己沿路向前,出了殿門,又循著連接前後兩宮的雨廊信步閒走。
兩邊高牆遙遙,如絕壁矗立,重重樹影隱沒在暗中,模糊得與黑夜融成一片,辨不清是虛是實。
明明方才在窗前覺不出風來,這時卻有種撲面浸骨的感覺,拂躥在檐角袱栱間,擦出淒如鬼厲的尖嘯。
他倒反而喜歡這樣,冷風加身,異聲灌耳,便如強敵環伺,周遭杳冥的黑暗,則更像撲朔迷離的前路,危機四伏,仿佛就是在引人沉下心來靜思。
燈太亮了,一切就都在明面上,做起事來也縛手縛腳,可若是沒了燈,兩眼一抹黑,栽跟斗也是早晚的事。
好在這廊間還掛著幾盞燈,彼此隔了老遠,黃暈暈的在風中搖曳,剛好也就能引個路徑。
秦恪走到廊中處停了下來,負手挨著紅漆柱子向外望。
許是有了檐下那盞燈的緣故,從這裡看,天似乎沒那麽暗了,依稀能望見半聚半散的雲,幾點之前還瞧不見的微光也隱在其後。
他微凜著眸,駐足仰望,幾點光也漸漸變得清晰可辨,無所遁形。
身後傳來輕而急的響動,有人正朝這邊走過來。
他沒回頭去看,等那腳步聲到了身邊近處,才緩緩將目光從那片茫然的夜空間移開。
「人還沒醒?」
蕭曼「嗯」了一聲:「已經用過針,胃腸里的殘藥也灌出來了,應該沒什麽大礙,只是之前閉氣太久,一時之間怕是還不能清醒,明日應該會好得多了。」
明日?
若沒見她方才費的那些力氣,乍聽上去還真像是小小不然的毛病。
秦恪鼻中輕哼,眸光瞥轉,見她眉宇間凝色未開,像是尚有疑難之處還沒盡解。
「怎麽了,哪還有不妥麽?」
蕭曼略略遲疑了一下,顰眉望他道:「我先前問了,那虞院使沒寫方子,藥也是他配好了帶來的。我特意去查了藥渣,裡面少說有兩種是應了十八反的,這怎麽會……」
「什麽怎麽會?」
他不等她說完便含笑反問:「你是覺得那姓虞的不可能在太皇太後娘娘的藥里做手腳,還是堂堂太醫院院使不該連摻了十八反的藥都沒瞧出來?」
她聞言一怔,這兩個念頭在她腦中早就來回想了好幾遍,哪個都是難以想像的怪事,可聽他這口氣,怎麽都像是在說世事無絕對,這一切早在他的預料之內。
「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就算是上樹的靈猿,也有抓空摔下來的時候。可有的錯犯了還能改,有的錯卻犯不得,哪裡都討不著後悔藥去。成了,你只管顧著太皇太後娘娘便成,其餘的不用管。」
秦恪嗬然一笑,抬手在她肩頭拍了拍,又似蹭似磨地撫了兩下,便轉身大步而去。
那笑中滿含著得意,還夾雜著些狡黠。
蕭曼更是一頭霧水,忍不住叫了聲:「到底怎麽回事,這麽晚了你還去哪?」
「去給你把東西拿回來。」
第244章 賞心樂事
三更盡頭,夜已到了最沉最靜的時候。
萬籟俱寂,正該是好夢尤香之時,北鎮撫司衙署內的火光卻比往常更亮。
那後院偌大的場心處正架著柴炭。
大火燊然熊熊,早將立在中間的那根丈許高的銅柱子燒得通瑩泛熾。
焰頭簇簇地烘騰著,越來越盛,大半個校場都通明如晝。
背後那面綿延數百步的高牆也被映得一片赤紅如血,宛如橫亘在陰陽兩界的忘川三途,那扭動跳蕩的光影則更像是困在其中煎熬難耐的厲鬼冤魂。
黑黢黢的影子驀然漫過繚亂的熾暈,沉重的鐵門應聲而開。
兩名身著青袍罩甲的錦衣校尉大步走出來,後面還拖拽著一名倒伏在地的人。
那人體態苗條,顯然是個年輕女子,身上的囚衣破爛襤褸,血污遍布,搖散著滿頭亂髮揚首欲呼。
可是口中早已下了鐵卡子,頜齒唇舌都被死死地箍住了,半個字也叫不出來。
她像是不肯認命,兩手不停地扒撓摳抓著凹凸不平的磚石,雙腿卻綿軟無力地貼著地,不顧一切地反抗也成了徒勞,仍像條破口袋似的被拖著向前,只在身後留下兩行斑斑殷跡。
堪堪走到離火堆十來步遠的地方,熱浪已撲面燎人。
那兩名錦衣校尉先停了步,然後幾乎同時雙臂運力,猛地左右一提,將那女子生生拽了起來,橫擔在半空里。
酒盅般粗細的鐵索原來並不是纏縛在身上,而是從她的肩鎖處透過,竟已穿了琵琶骨。
那裡是人身的要害之處,筋脈牽制,任你有通天徹地的本領也使不出半點力氣,除非能小心地取出來,否則便形同殘廢。
果然,那女子剛被提起來就軟垂垂地耷下了身子,像吊在檐下的醃腊味。
兩名錦衣校尉用力將鐵索繃拉得更緊,腳下驀然又動了起來,徑直奔著場心那堆火而去。
等到近處,便揚臂用力甩出,將那女子迎面摜在燒紅的銅柱子上。
一股裹挾著焦臭的濃煙騰的竄起來,低悶的哼聲在寂靜的夜色中比任何嘶喊尖嚎都顯得悽厲,叫人不由生寒。
兩名錦衣校尉仍沒停下,繞著火堆左右兜了個圈子,把人死死地纏在銅柱上。
那女子早已遍體浴火,不見了身形模樣,伏貼在那裡動也不動,可手臂卻兀自還僵僵地抬著,沖向對面的詔獄高牆,像在無意地抓摸,又像是不甘地遙指。
Tips: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