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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緋葉滿路,仿佛天地鋪就的紅毯。
她懼意漸去,欣悅暗生,嗅著那清新的芬芳,不由更有些痴。
寒光促然掠過,一股溫熱從窗口飛竄進來,一半灑在臉頰,一半濺上轎衣,重疊滲落的紅不再喜氣怡人,反而觸目驚心起來。
慘呼哀嚎不絕於耳,錦幔浸染淋漓,早已辨不清是綢色還是血色。
伴著最後那道鏘聲,花橋轟然炸開,四分五裂。
她身下一空,跌坐在地上,尖礪的碎石刺入手心嫩柔的肌膚,痛入骨髓。
四下里屍橫遍野,鼻間充斥著腥膩的死氣。
驀然望去,前方遠處立著一道頎長的身影,日光灼眼,看不清面目。
她有一剎的怔愣,不知是該起身逃命,還是該張口呼救。
再回過神時,那人已踏著染遍鮮血的楓葉大步走來。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日頭終於被那身影擋在了背後。
她看到他身上同樣是令人心悸的紅,上面還有錦繡的膝襴,猙獰的蟒首……
蕭曼渾身打了個顫,猛地驚醒過來,發現自己仍坐在桌邊,筆墨書冊還像昨晚那般散放著,窗外卻已是天光大亮。
「秦禎,秦禎!」
稚嫩的童音一聲接一聲地叫著,廬陵王蹦蹦跳跳地從屏風後繞了出來,迎面看見她,腳下一頓,詫聲問:「咦,你怎麽在這裡坐著?」
蕭曼兀自有些恍惚,腦中懵懵的,揉了揉惺忪的雙眼,站起身來乾笑了下:「世子恕罪,奴婢抄了大半晚的書,沒留神睡到這時才醒來。」
言罷,便開始收拾筆墨。
「你抄的什麽書?我瞧瞧。」
廬陵王絲毫不覺她失儀,反而興致勃勃,跑到桌前拿起那兩本舊冊子端詳,卻又皺起眉來,隨手丟下:「我還當是什麽好玩的呢,又是這書,母妃教過的,我都快能背下來了。」
蕭曼心說昨晚費這麽大力氣,不過就是為了寬解秦恪而已,自己對這類書也是興趣寡淡,當下便都收起來,沖他眨眼道:「世子讀過,那便最好了,咱們暫且放著不去管它。」
廬陵王也回眨了兩下,連連點頭,目光忽然對著她左右打量,奇道:「秦禎,你臉怎的這麽紅?」
蕭曼手上一頓,撫著面頰,這才醒覺燙手得厲害,不禁想起剛才那個夢。
明明起初那麽美,後來卻又血淋淋的,她不知為什麽會做這種出嫁遇襲的夢,更不知道為什麽會夢見他。
或許與自己的遭際相似,又或者是被他為難得太多,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但回想起來,最後瞧見那身緋紅蟒袍時,她似乎沒有怕,心裡反而還沉定下來了,連自己都覺得有些詫異。
「沒什麽,睡得熱了,發了面火而已。」
蕭曼隨口遮掩著,把桌上拾掇乾淨,先端了些糕餅給廬陵王吃,自己去外間匆匆洗漱了,便轉回來給他把脈,只覺穩平中和,沒什麽異狀,這才放下心來。
「秦禎,你有治傷的藥膏麽,給我些好不好?」廬陵王忽然問。
蕭曼正給他調花蜜水,聞言回過頭:「世子問這個做什麽,哪裡傷著了麽?」
「不是我,是母妃。昨天回去,我瞧見母妃額頭上又有傷,肯定還是被父王打的。」廬陵王說到這裡,臉色早已黯淡了下來,捏著糕餅的手一垂,紅著眼眶流起了淚。
孩子哭本就叫人心疼,加上還這般有孝心,便更加難得。
蕭曼不想去管那些宮裡的是非,只覺這孩子甚是可憐,嘆了一聲,過去把他抱在懷裡拭淚,柔聲安慰了幾句,才低聲提醒:「這事世子千萬不要對外說起,尤其是陛下那裡,更是半點也不能提,記住了麽?」
「我知道,母妃也是這麽說的。」廬陵王乖巧地點點頭,又求懇地望著她,「你就給我些藥,好不好?」
若是擱在以前,蕭曼這時定然會滿口答應下來,可眼下是在宮裡,萬事都須小心在意,沒幾件事是能輕易決定的。
她心下為難,想了想才道:「殿下恕罪,宮裡請脈用藥都有規矩,奴婢不敢隨便應承。不過,要是秦廠督允準的話,奴婢倒是可以寫張方子給太子妃殿下調理。」
她以為這樣折中的辦法能哄得他開心,誰知這孩子臉上並無喜色,反而撅起了小嘴:「哼,我不想讓秦恪再跟我回去了。」
「怎麽了?」蕭曼聽他話里有異,不由奇怪,這孩子昨日還對秦恪粘得厲害,怎轉天就全變了。
「昨天也不知道他說了什麽,母妃發了好大的脾氣,等他走了還哭了好一會兒呢。」廬陵王臉上忿忿的,「我早上是一時忘了,就不該理他來著。」
他像是突然記起來,一時隨口傾訴,蕭曼卻聽得暗暗心驚。
童言無忌,若不是親見絕不會信口開河,這事兒十之八九是真的。
一個是儲君正妃,一個是司禮監秉筆兼東廠提督太監,這兩人私下裡說話本就有些不合體統,而且太子妃不僅發了脾氣,過後還哭了,這兩人究竟說了什麽?
她隱覺這事牽連巨大,原不應是自己該知道的,越想越是心驚肉跳,低聲問:「這事兒你父王知道麽?」
廬陵王的小腦袋大搖了幾下:「父王根本不理母妃,我才不告訴他呢。」
蕭曼連吁了兩口氣,稍稍放心下來,正色道:「世子聽奴婢說,秦廠督不是有心要氣你母妃,可能有事辦得不妥,太子妃殿下才會生氣,過後便好了。但這件事對你母妃十分要緊,不管是誰,都不要再提了,可千萬記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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