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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住,打住,這可使不得。徐大人是憲宗爺御筆欽點的三鼎甲之一,殿試風光之時,本督才剛降生,何況又是皇親國戚,且不論官階職位,就是瞧在太皇太妃娘娘的面上,本督也不敢受徐大人這個禮。」
憑他東廠提督的身份,如今又是天子近臣,什麽皇親國戚,科甲進士能當真放在心上?
這般客氣,可說是十足的另眼相看了。
徐侑霖也是見慣了場面的人,當下仍做拱手狀:「下官深謝秦公公抬愛,但無論於公於私,於情於理這個禮都該是有的,秦公公但有吩咐,下官必定盡力而為。」
「徐大人這話便差了,本督是內臣,只管上承旨意,替陛下分憂,大人身為一省藩台,受的也是這個差事,天大的事兒,咱們都該同舟共濟,哪裡說得上吩咐不吩咐。」
秦恪淡然一笑,沒像往常一樣到書案後,抬手向旁邊的椅子比了比,便拉他挨著短几坐了下來。
「大人履任南直隸也有兩月了,不知可還習慣麽?」
這便是在刻意問話了。
徐侑霖當即肅然起來,湊近低聲道:「不瞞秦公公,下官正有內情回稟。」
第214章 雨罷寒生
從小小的五品知府拔擢到二品布政使,還指派在南直隸這一等一要緊的地方,自然不會是結好賣個人情那麽簡單。
刻意安插,往那鐵板一塊的地方楔根釘子進去才是真意。
兩三個月日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想有實績雖然難了些,但也足以探出點內情來。
只是在耳目遍布天下的東廠眼裡,還真沒幾件事能藏掖到堪稱「內情」的地步,這位徐大人自然清楚得很。
既是這麽說,想必有其道理。
話到了這個份上,他倒也有興致聽一聽。
秦恪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面上仍是閒然之態,目光稍側過去:「哦,徐大人請講。」
徐侑霖雙眉微凜,神色間也自朗淡,仍舊壓著聲音道:「南直隸乃國家財賦重地,其中蘇南浙北便占據七成,最為要緊。蘇南良田阡陌,水網密布,從來便是天下繁劇之處,而浙北雖也是魚米之鄉,但自古七山二水一分田,又兼氣候使然,百姓多以漁獵買賣為生,武宗朝之前建有市舶司,商運亨通,興盛比蘇南更甚,自從先帝朝實行海禁之後,當地市舶司罷免,商路斷絕,又有西夷勾結海匪時常侵擾州府,漁獵也難以依靠,百姓多有落草為寇者,秦公公是明達之人,自然也清楚。」
這不過是幾句開場白,要緊的還在後頭。
秦恪沒搭腔,只輕輕頷首,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只聽徐侑霖又道:「浙地本就田少人稠,生計艱難,為寇者愈多,為禍便更甚,下官常年在那裡任職,深知其亂,本來若能解除禁令,重開海運,便能商貨遠通,讓百姓各安其業,只可惜這三十年南直隸總督和撫署都在蘇南應天,只管從浙北收繳稅賦,再將蠶桑供應織造局,對當地亂象不聞不問,長此以往,禍亂必起。」
這便漸漸說到點子上了。
秦恪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徐大人說得是,浙地民風彪悍,倘若真逼出幾十萬的反民,牽連下來可就不是幾顆腦袋能交代過去的了。」
徐侑霖也眼眸一亮,接著這話道:「秦公公明鑑,恕下官直言,如今我大夏國事艱難,切切傷不起這等元氣,若能從上至下推行新政,革新官場,撫諭百姓,既可免去禍亂,又能保存民力,下官以為這才是上上之策。」
「徐大人憂國憂民,心繫社稷,著實讓人欽佩。」秦恪做樣贊了一句,目光斜覷著他,「方才徐大人說有內情相告,想必是有十成好的法子了。」
這便是讓對方不要再繞圈子的意思。
徐侑霖眼中此時卻閃過一絲遲疑,身子略往後撤了撤,微嘆道:「秦公公謬讚,下官原只是個知府,現下雖然做了布政使,但上有總督巡撫管制,下頭又無根基,事事掣肘,即便有法子也難以施行,更別說做成這件事。」
既然是相談,便跟做買賣討價還價一樣,須得有來有去,不能只得一頭熱。
秦恪也早料到他會這麽說,便將手上的茶盞輕輕擱在几面上,嗬然輕笑:「委任大人是陛下的詔旨,本督遵奉的也是陛下的聖意,先前已說了,天大的事兒,咱們都要同舟共濟,徐大人但有所需,只要是能辦到的,本督這裡絕沒有二話。」
他這鄭重其事地一應口,便等同給對方吃下了定心丸。
徐侑霖面色立時又恢復了肅然,正色抱拳一拱:「既是這樣,下官便斗膽直言,浙北之亂已深入骨髓,癥結不必多言,眼下須得先設法把南直隸這灘死水攪渾了,待時機一成,便將它抽乾潑淨。」
果然是憋忍了二十餘年,等著盼著出頭,這一出手便是要趕盡殺絕的架勢。不過,倒也正合他的胃口。
秦恪心下暗笑,眸光卻沉了沉:「南直隸牽連著坤寧宮那頭,先帝在世時也不是沒動過念頭,甭說賦稅,就是鹽鐵茶絲這幾項便將國庫拿捏得死死的,徐大人這話是不錯,可別沒把水攪渾,自己卻淹在裡頭了。」
他說話時一直盯著對方,見他也正色回望,絲毫沒有退縮和猶疑,顯然是早有準備。
「秦公公儘管放心,若沒幾成過硬的把握,下官今日也不敢說這個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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