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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搖頭苦笑,忽然問道:「老夫聽秦奉御談吐不凡,冒昧請問,不知家世……」
這話頭轉得有些刻意,但有前面那些鋪墊也在意料之中。
蕭曼略想了一下,半真半假道:「不勞閣老動問,我家原就在京畿一帶,家父也曾考取過秀才,但年少時便無意功名,後來就未曾科考過,只在鄉間設館教書而已,我幼時隨在身邊,略讀了幾本書,些許會寫幾個字而已。」
只有秀才功名,教出的孩兒卻能有這等識見,居然還股蔑視功名的瀟灑氣。
張言不禁更加好奇:「那令尊……」
蕭曼不願提起父親,垂眼淡聲應道:「早些年已去世了,家裡也沒親眷,我在鄉間留不下,所以才入了宮,好歹有個安身之地。」
一不留意之間觸動了人家的父母之殤,張言也有些尷尬,頷首「哦」了一聲,隨即搖頭嘆道:「唉,可惜了,賢者隱於鄉野,非社稷之吉啊!」
「閣老恕罪,我以為棲身鄉野,不問功名,算不得真隱士,閣老居廟堂之高,胸懷天下,才是先賢大隱之風。」
張言還在感慨,驀然聽到這句近於吹捧的話,回眼看她目光毫不閃躲,一副煞有介事的樣子,也有些探個究竟,於是問:「哦,這話怎麽說?」
蕭曼直起身,比手朝他身後一指:「閣老這堂號名曰三閒,可不就是明證麽?」
張言又是一愣,也回頭看了看正廳中堂上那塊牌匾,再轉回來時卻是眸光明亮,輕捋著白須笑道:「我這三閒乃是無求志閒,無用心閒,無事體閒,全取自懶惰之意,可跟賢隱之士沒有半點關聯。」
蕭曼也淺淺一笑,眉眼間同樣盈著狡黠:「閣老這話言不由衷,依我看,此三閒當解為志閒者清廉少欲,心閒者無懼無憂,體閒者厚積薄發,不知閣老以為可確否?」
「哈哈哈……好,好,解得好,解得切!」
張言拊掌大笑,像是許久沒聽過入心可意的話,竟是說不出的舒暢,笑畢卻又長聲一嘆:「秦奉御心智過人,才思敏捷,老夫佩服,既然這裡的情形已盡知了,老夫也不再相留,還請秦奉御回宮復旨時也能據實而言。」
蕭曼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當即一躬身:「閣老放心,我定會向陛下和秦廠督從實回稟。」
第185章 風清日暖
蕭曼邁過石檻,走出垂花楹門。
下了石階,一溜到了老遠才緩下步子。
她眉舒眼翹,唇間淡抿著笑,腿腳上兀自還繃著那股興沖沖的勁兒。
眼瞧那張閣老從起初的冷眼逐客到方才的以禮相送,這前後的態度變化可謂天壤之別,各種滋味也只有當事之人才能夠體味。
瞅著那倔老兒如此撇下身段來,能不叫人愜心快意麽?
不過想一想,方才那些憑的雖是昔年在家讀書的學業根底,但卻只是其次。
倘若不是在宮中當值,有現下這身份在的話,只怕一輩子也無緣與當朝首輔對面論道,做這樣一番推誠置腹,暢言無忌的長談。
遙想初入宮時,她還時常痛心難過,總覺做宮奴便是背義忘恩,人人避而遠之的賤役。
如今回頭再看,似乎也未必就是如此。
無論醫術、學問、識見,還是心性為人,處事之方,只須卓然不群,秉身持正,別人同樣會另眼相看。
如此一想,只覺頭頂那片天也愈發開闊了,自從家道毀落之後,還從沒覺得這般開懷過。
蕭曼邁著悠然輕快的步子,很快到了前院,那裡已經能瞧見張家的僕婦小廝們,先前那名家院也正候著。
旁邊正廳內此時空空如也,想是午時將近,照規矩已放了堂休憩去了。
不用撞見那吳鴻軒,她倒也放了心,這時自然也不便再像剛才那等率情恣意,便斂色自若,端著四平八穩的樣子由人引著依原路出府。
剛到門口,搭眼便見張懷還站在車駕旁,那恭順的樣子卻和來時有些不大一樣。
蕭曼覺出有異,揮揮手叫那家院不必再送,自己走下石階,還沒到車前,就看張懷貼近車簾,低聲道:「稟督主,秦奉御來了。」
果然是他,方才一瞧出不對,她心裡便隱約猜到了。
既然不放心的話,直接一道過來不就好了,還這麽神神秘秘的尾隨著,也不知又在打什麽主意?
蕭曼無意去猜他這些暗裡算計的念頭,上前到車駕旁,也微微傾身,叫了聲「督主」。
只聽車內輕不可聞的「嗯」了一聲,便沒了下文。
她還沒回過神,張懷卻已躬著身朝梆盤上比手,示意她上車。
這顯然便是讓到裡面回話的意思,可又要跟他共乘一車,擠在一處。
蕭曼有些不樂意,尤其是旁邊還有人在,那顆心不由自主地便開始砰跳,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趁著機會又想用強動手動腳。
想起在張府里看到吳鴻軒的事,她心裡更覺被什麽東西堵著,有些硌得慌。
可這會子也不能不順著他的意思,想了想,還是默聲不吭地踩著腳踏上了車,撩開車簾,閃身入內。
秦恪正斜靠在後頭的橫欄上,身上是件天青色的袍子,外套薄紗罩氅,頭上釵束著網巾玉簪,儼然一副大家公子模樣。
她望見那雙眼微狹著望過來,頓時臉上一紅,手擱了帘子,人卻定在那裡,又頷首作禮,輕啟朱唇,叫了聲「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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