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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冷。
那股子寒破襖透衣,仿佛能直接滲進皮肉骨縫裡,北鎮撫司衙門前值守的錦衣校尉也縮著脖頸子打寒噤。
等稍時換崗替了值,說什麽也得趕緊到後頭溫幾杯酒暖身,再泡個熱澡,要不非害病不可。
正肚裡打著主意,遙遙就見巷頭那裡閃出幾個模糊的影子,策馬徑朝這裡冒雨飛奔而來。
這天氣不乘轎子,也不撐傘,光瞧著就知道非同尋常。
那幾騎來得也極快,漸行漸近,有眼亮的已瞧見其中一人罩氅下露出的緋紅袍擺,不由倒吸了口涼氣,一邊連使眼色叫眾人肅立迎候,一邊吩咐入內稟報。
須臾間,那幾騎就到了張腳而立的衙門前,不等下馬,一眾錦衣校尉便上去畢恭畢敬地牽韁墜鐙。
那幾人毫不理會,撇了馬便張傘提袍,簇擁著那身披罩氅的人快步上了石階。
剛過門到院中,一名穿赭黃飛魚錦服的錦衣衛指揮僉事便領人迎到面前。
「卑職拜見廠公大人。」
「就你一個在?」秦恪沒停步,繼續朝里走,目光也衝著前方,仿佛已穿透了衙署正堂,直戳入後進院中。
「回廠公大人,指揮使和兩位同知大人都奉命在外,尚未回衙,眼下只有卑職一個。」那僉事躬身跟在一旁應著,略頓了頓,抬眼暗覷,「廠公大人有話只管吩咐卑職。」
秦恪走到正堂前,卻沒進去,就停在了廊外。
「前些日子送來的那個還全乎吧?」
那僉事微愣了下,只覺這話里透著寒意,慌忙肅然應道:「廠公大人交代過的,卑職們豈敢造次,這些日子都沒動過刑,飯食也是獨份兒,現下還好好鎖在裡頭,專等廠公大人裁處。」
說完略頓了頓,又試探問:「卑職這便安排,叫下頭把人提來?」
「提來?嗬,這要是見了天光,萬一弄出些蟲子來,又制不住,反而出了岔子叫人走了,這個罪本督可擔待不起。」
秦恪忽然輕笑起來,那僉事就覺寒涼冷淒淒地爬上後背,不自禁地打了個顫。
這時候還在院子裡,無處遮雨,他更不敢往傘下靠,那身官袍早透濕了,此刻冷汗直冒,連裡頭的衣衫也濕噠噠地粘在身上。
幾十斤的重枷戴著,連琵琶骨也穿了,人從進來時就服服帖帖,這會子就算還有念頭,也沒那本事逃了,怎麽會制不住?
這顯然是要藏著掖著,不願打場面上來,不然真出了岔子,要擔待的可不是他。
「不過就是幾句話而已,我親自去問,你跟著。」
見他惶恐躊躇,秦恪也沒繞彎子,當下便直截了當地吩咐。
那僉事得了明令,趕忙叫屬下各自散去當值,也顧不得衣裳浸濕不整,提了盞燈,便當先在前引路。
正堂之後,再繞過校場,很快便望見高牆之內哨塔林立,守衛森森。
這裡便是與東廠齊名,天下聞之色變的詔獄,向來為錦衣衛北鎮撫司專屬。
以東廠眼下的聲勢,錦衣衛早成了呼喝役使的從屬,只不過萬事抬不過規矩去,再怎麽如日中天,東廠仍舊不設牢獄,所有人犯還是照常羈押在這裡。
倒也好,有些事兒不必面面俱到,只要順手就成,真有什麽粘連不盡的事,還能撇得乾淨。
過了內監,沉重的牢門剛打開,那股經年積鬱的惡臭立時便撲面而來,中人慾嘔。
秦恪生就對這種味兒便沒耐受,從來都是避而遠之,兼著東廠這麽些年,來過的次數拿一隻單手就數過來了。
但今日不同,有些事兒必須得親自來問,不能假手於人。
他屏著吐息,皺眉在口鼻前扇風驅趕,隨著那僉事沿狹窄的石牆巷道向前走。
牢獄內昏默如漆,隔著老遠才有一盞壁燈,螢蟲般的光碧幽幽的,加上時而響起的悽厲慘叫,愈發讓這裡顯得陰森可怖。
越往裡走,惡臭便越是濃烈,硬生生地沖入鼻腔,再滲進腦際。
秦恪不覺有些頭痛起來,掏出瓷瓶,抹了些藥膏在鼻間,這才稍稍壓下那股煩惡。
轉過巷底,路也到了盡頭,許是左近有窗可以進風透氣,惡臭似是比之前淡了些。
秦恪負手朝裡頭望,昏暗中,依稀能望見碗口粗細的鐵檻之後有個模糊的人影,似乎正坐在那裡。
那僉事叫值守的獄卒開了鎖,便躬身朝裡面比手示意。
秦恪略矮了下身,從牢門跨進去,便見對面的人從椅上顫巍巍地站起來,身上的囚服倒還乾淨,頸上鎖住的那具重枷卻沉壓壓的醒目,兩條從肩鎖穿下來,絞纏在雙臂上的鐵鏈更是瞧著駭人。
在這裡待久了,不常梳洗,那滿頭長髮亂糟糟的披散著,遮了大半張臉,看不清面目,但憑那身形,一望便知是女子。
「你……是……你是誰?」
那女子語聲怪異,似是滇西一帶的土語口音,還有些發顫,也不知是害怕,亦或是硬學著中土官話,顯得不倫不類。
秦恪沒答這話,游目四顧,望著這間尚算整飭的牢房,桌椅俱全,碟盞齊備,連草榻上都鋪著厚棉被。
「果然是獨份兒,凡是進了詔獄的,還真找不出第二個來,這麽待著也夠可以了吧?」
「你……你就是秦恪?」
對方似也聰明得緊,單憑這話和口氣便猜出來了,被亂發遮蔽的雙眼登時炯然起來,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沒留神撞在凳子上,打了個趔趄,趕忙吃力地穩住身子,叫道:「你要知道的我都說了,煉姬仙尊不是已升霞了麽?當初答應要放我的,什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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