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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平帝聲音有氣無力,不知是怒氣未消,還是心力交瘁,但卻聽得出那話中的篤定,不容半點違逆。
瀛山王像是有些怔愣,頓了頓才應聲拜辭出了門。
蕭曼終於鬆了口氣,瞧見焦芳暗使眼色,趕忙如蒙大赦似的退到帷幔外,剛一回身,就見秦恪負手站在不遠處,眼中似笑非笑間還帶著些許幸災樂禍的意味。
現在想想,他好像早就料到了一切,故意借著她去挑刺瀛山王,連焦芳也不得不開口遮掩,他可倒好,自己躲在一旁看戲,仿佛事不關己似的。
蕭曼只覺氣往上沖,也不行禮,權作沒瞧見一般,逕自走向側門。
還真是脾氣大了,居然當面就敢撂臉使性子。
他倒也不著惱,反而覺得有趣,再想想方才那一幕的精彩,愈發有種樂在其中之感,朝帷幔內瞥了一眼,便不急不緩地踱到側門處,作聲輕咳。
前面已走到廊間的人自然聽見了,停住步子慢慢轉回身來,垂首問:「督主有何吩咐?」
秦恪發現自己頂愛瞧這副心不甘情不願,卻不得不恭敬聽命的樣子,興致不由更濃,一步步踱近,只逼到面前,俯著她左右端詳:「怎麽了,哪兒不合意?」
明明是他故意陷弄在先,還問別人哪不合意。
蕭曼心裡不願搭理他,卻還是忍氣搖了搖頭:「陛下方才沒用藥,我再去備一副。」
「那不急,稍時再歸置也不遲。」他慢慢俯近,在她耳邊輕嗬,「心裡光想著陛下,就忘了旁人等著藥用?」
她聽得一愣,鼻中卻聞到那股濃淡相宜的薄荷味,隨即明白這人又是在說他自己,而且還跟皇帝相提並論,聽著都叫人心驚肉跳。
一時間不知該怎麽應聲,秦恪似乎也沒要她回答的意思,翻手摸出那隻白瓷小罐:「這膏子怎麽調的?」
他揭開蓋子,裡面青玉色的藥膏鋪在罐底,堪堪已用去了大半。
這一罐不算少,藥力見效得也快,不知他怎麽用的,才幾日的工夫便要見底了。
蕭曼詫愣間抬望了他一眼,真懷疑這人是不是會錯了意,一邊外敷一邊內服,才成了這個樣子。
「你怎麽用得這麽凶?這是藥,又不是吃食。」她沒答他的話,見那雙眼中依然帶著探詢,頓了頓才道,「也沒什麽,不過是幾味藥而已。」
「光只是這樣?」他俯得更近,像要看進她眼睛裡去。
蕭曼蹙著眉向後撤了撤:「還有……還有花露,加在裡面,藥味就不那麽濃了。」
「好心思。」他贊了一聲,唇間淺笑,忽又疑惑,「水月坊那裡哪來的花?」
果然說不了幾句就轉到疑心上來了,她鼻中輕嘆:「督主忘了,那院子東牆下就有幾株曼陀羅,藥理中叫做洋金花,可以止痛安神,克制癮症。」
說到這裡想了想,索性直言不諱:「督主日常用的那些薰香雖然可以暫時緩解頭痛,卻也會誘發成癮,不是治本的法子。本身症狀越來越重,只能依賴那些香,再也離不開,時日長了只怕會……」
「死。」
秦恪接口說出那個字,臉上卻帶著笑,像是毫不在意其中蘊含的苦痛。
「這世上有多少人生下來就是苦,活著倒不如死了好,黃土一灑,什麽怨恨不平都蓋住了,以後再不會有人知道。」
蕭曼聽出他似是有感而發,就像那日在馬車上一樣,讓人不由也跟著心中糾蹙得難受。她忽然生出想探究他的衝動,一個人究竟經歷了什麽才會將自己的命也看得這般輕賤?
他眼中的沉色只停留了一瞬,便恢復如常,拈著那罐子輕轉,挑唇道:「這東西不錯,下次多弄些。」
她也舒了口氣,正色回道:「督主有所不知,這藥膏須得新鮮時才最具效驗,尤其現在這天時,最不宜久藏,平日放在陰涼處,最多十天半月就不中用了,須得隨調隨用,常換常新才好。」
秦恪手上一頓,唇角彎挑起來,轉而望向她:「這麽說來,本督以後便離不得你了?」
這話已帶著幾分調笑的意味,蕭曼明知他在揶揄,雙頰仍是火燎似的一燙,垂著頭只作沒聽見。
他也沒接茬,收起那罐子,說了聲「來」,便越過她朝前走。
蕭曼只得跟過去,隨他來到之前那小間,剛一進門,就覺清涼撲面,激得整個人精神一振,渾身舒泰。
瞥過眼來,就瞧見那架黃梨木的冰鑒敞著屜門,白氣嫋嫋地盤曲而上,將一室暑氣都化盡了。那原本空空的書案上此刻擺滿了碗盞,果品、梅湯、酸酪,各色各樣,足有十幾份。
蕭曼從前在家時,夏日裡也是用冰消暑,吃些冰鎮的瓜果,可是從沒見過這麽大的冰鑒,也沒想過冷食會這麽豐富,不免看得食指大動,可又不明白他存的什麽意思,該不會是想叫自己在旁伺候他享用吧?
「還愣著干什麽?」他朝書案上一指,「先前差事辦得妥當,本督說過要賞你,怎麽,不喜歡?」
第28章 見微知萌
這等熱死人不償命的伏天,哪個不喜歡貪涼清靜的歇著?
可從他口中說出來,好話也叫人不踏實,總覺其中暗藏玄機,這甜頭拿得心中忐忑,不知道後面又有什麽意想不到的事兒等著。
不過想想,眼下連性命都捏在他手裡,既是有心防著也無用,與其念著那些無謂的事,還不如順其自然。既然他都說是該得的獎賞,那還有什麽可顧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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