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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成福這時也已到了近處,火光熠熠,映著滿頭涔涔的汗水發亮。
他似是已對那沖天的大火全無所覺,直奔到面前,也顧不得抹汗,便瞪眼喘著粗氣道:「稟督主……北境急報,兩日前晉王殿下率軍夜渡潢水成功,於背後突襲,大敗沙戎人,斬首七千餘級……沙戎單於王帳已被困在金沙山內……」
「哦,這麽快,晉王殿下果然用兵如神,不負眾望啊。」
秦恪開口贊著,目光卻比方才更加冷漠,臉色也隨著月光掩蔽沉在暗影中。
「金沙山那一帶全是深谷密林,再厲害的騎兵也施展不開,反倒還不如光腳扛槍的,這下可算是王八鑽了炕灶,再窩火也只能憋著。晉王殿下得了勝,聲名勢必更大,怕是用不了幾天便能趕回京來了。」
曹成福抹了把頭上的汗,臉上也是全不見半點聽聞大捷的興奮,一嗬腰,湊到近處:「督主見的是,被逼在山溝子裡,連水也沒處尋,再過兩天只怕不用打,困也困死了。沙戎人也不是傻子,自然不能坐以待斃,已秘密托人帶了信兒過來,方才剛到東廠……」
第168章 木本水源
皇城內外像是兩重天。
一過東安門,再大的紛亂喧騰也被阻蔽在裡面,什麽也瞧不見聽不見了。
月夜下坊市阡陌,依舊是一片澄亮靜默。
淡灰的銀光輕灑在悠長的巷子裡。
一路如流水般鋪瀉,直到深處那幢張腳矗立的高大門樓前,再湧進院中,漫上朱漆腥紅的牌坊。
金匾上的「百世流芳」四個字大半仍浸沒在暗中,直挑楞出幾道猙獰如戟的勾畫稜角。
十餘名壯碩彪悍的東廠番役擁著那一身素白的人從下方風也似的走過,到廊下便分作兩班垂首恭立,只有曹成福挑著燈隨步跟在後面。
秦恪眼底沉著一絲幾不可覺的冷躁,剛一進正廳就順手扭開頸邊的鎏金壓扣,將霜白的披風向後抖落。
旁邊伺候的內侍一直小心覷著,這時眼疾手快,趕忙俯身接住。
曹成福暗使眼色揮了揮手,示意都退下去。
再回頭看他臉色,心下也有些摸不著脈門,又見他抬手撫額擰眉,便湊前探道:「督主連日辛勞,要不……還是叫人先備湯舒個筋骨解乏,那邊照樣晾著,也好叫他們知道輕重。」
「晾?別真把咱們自己也擱涼了。」秦恪沒停步,徑直轉進斜側的裡間,「帶過來瞧瞧。」
他極少這麽快便透出準話來,剛才這樣子卻像是已打定了意頭似的。
曹成福暗覺奇怪,卻也在預料之中,當下不敢再說,提著燈在門外頷首應了個「是」,轉身繞去後堂。
這小間許久沒待過了,雖然到處都整飭乾淨,卻莫名能嗅到一股生塵味。
秦恪微蹙了下眉,就坐在中堂下,側著眼朝窗外望,那裡一片黑洞洞的,月光漫過高深的院牆後,似已無力照進廊廡,那亮著燈的窗口便顯得尤為紮眼。
該是六月初吧,記得那夜雨不小,到處都是一片悶氣,那扇孤窗內映著昏燈,他倚在門邊,頭一次看見那纖柔的背影冷淒淒的坐在裡面。
那會子將她留下,到底存著什麽念頭來著?
現下回想,腦袋裡竟是淡如輕煙,有些記不大清了,只有那雙眸中驀然揚起的倔強猶在眼前,新鮮如初。
遙遙的,那扇門促然而開,裡面的燈光一下子湧出來。
他回溯的思緒也戛然而止,眉間擰了下,轉回眼來端起旁邊的茶盞。
才只慢品了幾口,外間便響起輕磕聲,曹成福推門進來,躬身道:「督主,人來了。」跟著朝後面丟了個眼色。
外間隨即有個穿灰布長袍的人跨了進來,伏地跪倒,恭敬道:「小人拜見廠公大人。」
莫說是尋常人,就連些品級低淺的朝中官員輕易也見不著東廠提督的面,至於是福是禍便不可說了。
那人像是得見天顏似的,聲音也有些發顫,秦恪卻沒去看他,略抬了抬眼沖曹成福睨了下。
這便是叫人留下來聽的意思。
曹成福雙眸一瞠,趕忙受寵若驚的嗬腰做謝,將房門掩上,便走過去侍立在他下首。
「聽說你這些年從邊境傳了不少要緊的信兒回來,本督也時有耳聞,有功之人不用這麽拘著了,起來吧。」
如此讚譽的話從東廠提督嘴裡說出來可著實不易。
那人暗自大喜,伏地道:「小人一介行商之輩,能替廠公大人效命,盡忠朝廷,乃是三生有幸,些許微勞實在不當廠公大人謬讚。」言罷,又叩了個頭,這才盈著笑臉站起身來。
別看樣子惶恐,話回得倒是順溜,一邊說得慷慨大義,一邊居然還把他擺在朝廷前頭去了。
秦恪翻著眼皮打量,見他一張乾瘦的臉,面色黯黃,雙眼窄細,凸翹的唇間蓄著鼠須,活脫脫是一副寸利必爭的奸商模樣,方才袖筒垂下時,還能瞧見指間金光亮閃。
他目光又在那身繫著白綾的灰布袍子上掠了一眼,垂下來看著手上的茶盞,似乎已有些厭了。
「有功就是有功,有過就是有過,本督這裡沒那麽多彎的繞的。這次是什麽信兒?說吧。」
那人又是一躬,隨即摸出封書信,又從衣袍內解下一隻鼓鼓的皮囊,雙手呈上去。
「小人這裡有沙戎單於給廠公大人的乞援書信,另有信物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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