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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恪托著那碗茶,像是饒有興味地左右端詳,等那店主退下之後,便嗤聲問:「如何?自家人的地方,還覺得怪麽?」
故弄玄虛的把戲演完了,轉過頭還拿話來挑刺人。
蕭曼低著頭沒應聲,暗地裡翻了個白眼。這等無孔不入的東廠耳目,說起來並不叫她太過驚訝。反倒是他,明明一副悠哉悠哉的樣子,實則卻把人都看透了。
這等敏銳的眼力,處事的心性,才真叫人細思極恐。
瞥過眼去,就看那店主端了一隻碗過來,想來裡面裝的是解藥。到桌旁揪起那書生,捏住下頜徐徐灌進去,末了又拿手巾把口唇溢出的都擦淨了,便沖這邊點點頭,自去一邊做樣燒水煮茶。
秦恪恍若不見,自顧自地一邊品茶,一邊消閒地嗑著瓜子。
過沒多久,那書生的背心便聳聳地顫了兩下,隨即撐案而起,恍如真的大夢驚覺似的,連喘了幾口氣,抹著額頭的汗水,回頭看隨身的書箱等物都在,這才放心似的長出了口氣,擰著眉頭又坐回凳子上:「店家,敢問現在幾時了?」
那店主假意應聲:「離午時還差著些,客官若是倦得厲害,再歇一會兒不妨。」
「原來都要午時了,歇不得,歇不得,得趕緊進城才行……」那書生喃喃自語,面上帶著焦急,但望著外面大雨如注,卻又躊躇。
他年紀看著並不甚大,卻髭鬚蓬亂,也不知多久沒修發剃面了,配著那呆傻的樣子叫人不覺有些好笑。但想到他正被人愚弄於股掌之間,蕭曼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兄台,這麽大的雨如何走路啊,不如過來一同坐坐如何?」
秦恪這時終於開了口,眼中也換了副謙雅有禮的神氣,見他詫異,又笑道:「方才聽說兄台要趕著進城,不知是何要事,在下正巧是從京中來,或許能幫上一二。」
那書生聽了這話,立時來了精神似的,便沒遲疑,提著書箱走過來,拱手行禮道:「原來如此,在下吳鴻軒,不敢請問尊駕如何稱呼。」
「在下姓秦,名字不便相告,還請見諒,吳兄請坐。」
他抬手朝對面一比,蕭曼在旁卻也不好坐著了,當下起身走到他側旁侍立。
那自稱叫吳鴻軒的書生嘴上謙了兩句,便也沒再客氣,在對席坐了下來,望這邊打量了一下,又問:「在下看秦兄儀表堂堂,氣度不凡,莫非出於京中高門世家?」
這顯然是話裡有話,秦恪只作不知,隨口一嗬:「吳兄說笑了,兄弟自幼頑劣,讀書不成,只喜歡結交朋友,幸虧家裡還有些產業,爹娘無奈,也便由著我這般不成器了。今日正巧在家待得悶了,想到青陽城轉轉,不料碰著這場雨,原以為晦氣,不想得遇吳兄。」
他面不改色地信口胡扯,故意朝他旁邊的書箱瞥了一眼:「看吳兄不似本地人,一路遠來,莫非是要進京參加春闈?這少說還有大半年,犯不上如此著急吧?」
吳鴻軒乾笑了下,眼中透出些異樣,遲疑了一下,還是拱手道:「不瞞秦兄,在下確是來京赴考的,另外還有一件事……嗯,既然秦兄出身京中,不知可識得大理寺蕭大人麽?」
第42章 君子至誠
蕭曼無論如何也沒料到,眼前這個素不相識的人會突然提起父親,心頭猝然一凜,目光凝在他臉上,隨即醒覺太著行跡,趕忙假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又垂下眼,幸而對方只瞧著秦恪,並未發覺。
她暗中窺覷,仔細瞧了吳鴻軒的樣子,卻仍喚不起絲毫印象,難道他和父親有什麽私交淵源,而自己卻不知道?
「哦,吳兄說的可是官居大理寺丞的蕭靖蕭大人?」秦恪似乎也頗為意外,面色如常,語聲中已透出詰究的意味,捋著前話又問了一遍。
吳鴻軒卻像全無所感,反而面露喜色,身子向前一傾:「正是!秦兄知道蕭大人,那太好了,不知他府上在京中何處,可能告知麽?」
秦恪凜了下眉,故作遲疑不解:「請恕在下直言,以吳兄這般年紀,怕也不是蕭老大人的舊識吧?不知這般急著探問是……」
吳鴻軒像也覺出有些唐突忘形,尷尬地笑了笑:「不瞞秦兄,其實是家父當年曾與蕭大人交厚,後來我全家輾轉到了西南滇地,一去十餘年,中途家父病故,臨終前囑咐我若取了鄉試名次,進京迎考前定要登門拜望蕭大人,以盡當年之誼。」
是這樣麽,可是怎的從來都沒聽說過,或許是出於某些緣故,父親不願提及,又過了這麽久,她自然便無從知曉。
蕭曼將信將疑之際,只覺這人當真有些書呆子的傻氣,竟不知世事險惡,如此要緊的私事居然毫無顧忌地在外人面前提起,也不怕聽者心存歹念,回頭拿這話構陷。
偷眼覷向秦恪,此刻那雙眼中不見陰戾,乾淨而明亮,竟清透得瞧不出半點雜陳的顏色。
他本就沒有尋常奴婢的卑諂模樣,又刻意斂著身居高位的鋒芒,再加上那張精巧至極的臉,恍然間還真能叫人生出幾分溫潤如玉,磊落清風的錯覺。若不是原來知曉的話,恐怕誰也想不到這便是惡名昭彰,天下人人聞之色變的東廠提督。
但錯覺終歸當不了真,他的心性蕭曼再清楚不過,虛與委蛇一半是存心戲弄,另一半卻是在設餌相誘,這吳鴻軒已經入彀卻還懵然不知。
若他真是父親舊交的後人,千里迢迢一路尋來,卻無端惹上東廠,要是再獲罪牽連,豈不是又枉送了一條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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