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瀾建瑧頭束玉梁冠,身上仍披著重孝,正跪在一旁的蒲團上伺弄著法器。
這母子禮佛的樣子都是平靜淡然,眼中恍若無物,但又透著股說不出的冰冷,叫人心生寒意。
瀾建瑧這時明明該已看到她了,卻連眼皮也沒翻一下,將點燃的三炷香雙手遞過去,由謝氏敬香。
蕭曼只能硬著頭皮走過去,伏地大禮叩拜:「奴婢秦禎,拜見太皇太後娘娘,晉王殿下……奴婢奉陛下旨意,特來為晉王殿下瞧個體脈。」
「不必了,你去回復陛下,就說本王前些日子在建興已著人瞧過,身子無礙,深謝陛下聖恩……」
瀾建瑧冷冷的話還沒說完,謝氏卻忽然開口道:「這是做什麽,既然是陛下的旨意,你便讓秦奉御瞧一瞧。」
第190章 木秀於林
一個藉口推脫,一個正言訓諭。
這對母子一唱一和的,還真像是瀾建瑧暗中防備,故意躲避,而謝氏卻坦然不懼,半點沒放在心上。
蕭曼早前便料到事情不會那麽容易,也預留了後手。
可謝氏這麽說卻也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現下還沒有明白話,她自然不便起身,索性仍舊伏在那裡靜聽。
暗中探過眼去,就看瀾建瑧眸色微異,似乎同樣詫然不解,看著謝氏的目光中還帶著探究,不像在刻意作偽。
「陛下往日裡總愛纏著和你玩,現下仍這般打心裡念著,你做叔叔的怎麽反倒還疏淡起來了?不管是論君臣,還是瞧至親骨血,你都不可心存輕慢。」
謝氏撇頜朝背面的紫檀羅漢床示意,抬手在他肩頭似拍似打的一推:「還愣著做什麽?請個脈而已,瞧一瞧也好讓哀家放心,快去吧。」
瀾建瑧眼中的異色漸漸淡了下來,點頭應聲「是」,便起了身。
方才那番話果真是滴水不漏,入情入理,和緩不驚,半個字的破綻也叫你挑不出來。
蕭曼一時猜想不透她為何這般淡定,可也不禁暗服這股氣勢,難怪是執掌內苑東西六宮的人,果然不是易與之輩。
她也趕緊叩首謝了恩,站起來隨在瀾建瑧身後,走到羅漢床前,等他撩袍坐下後,便打開醫箱,取了小瓷枕出來,比手相請。
瀾建瑧臉上如黑夜般沉靜,瞧不出什麽情緒,那雙眼中淡盈著冷意,又像在暗笑她這副裝模作樣的情態,但還是撩起衣袖,將筋脈微顯的小臂探出來,搭在那瓷枕上。
蕭曼沒去理他是什麽神色,只管做出兢兢業業的樣子,拿手搭在他腕上,凝神靜氣。
「本王聽聞,你奉命去了張閣老府上?」瀾建瑧忽然開口問。
她眉間一顰,沒想到東廠經手的隱秘事也能被他知道,瞧來暗中已和秦恪較上了勁,你這邊眼頭明亮,對方也不是見光的瞎子,無論哪邊出了岔子被拿住軟肋,後果都不堪設想。
「回晉王殿下,是張閣老上表告恙,昨日是陛下降旨,准其在家歇養,又依著規矩叫奴婢去探視。閣老年事已高,大喪期間連日操勞,精力未免有些不濟罷了,調養些時日便好。」
瀾建瑧先是「嗯」了一聲,目光垂垂地落在她蔥管般的手上,淡淡的一嗬:「依本王看,閣老為社稷勞心勞力,身子不濟倒在其次,要緊的還是心累。」
他刻意壓著聲音,這話卻是一語切中要害。
蕭曼額角突跳了下,只覺他像是暗有所指,又不像單單在說張言是憂讒畏譏,只為躲避朝中風起雲湧的非議。
這裡頭還能有什麽意思?
她猜想不出,總覺他像在故意拿話扯引,好叫自己亂心分神,當下也不深究,一邊繼續搭脈,一邊應道:「回殿下,奴婢只管遵旨探視,其餘的事不敢妄猜,更不敢妄言。」
跟在那閹豎身邊時日久了,竟學得有鼻子有眼,等閒還真亂不了她的陣腳,這女人也算是「長進」了。
瀾建瑧眸中起初帶著些不豫,但瞧著她那副正色謹飭的樣子,忽然覺得和原先所想的越來越是不同,倒也不是那麽惹人厭棄。
蕭曼全然不知他轉著什麽心思,只做靜心查脈,漸漸便發覺他目光始終落在自己臉上,越來越是灼烈,不像在逼視,倒有點也和自己現下一樣,在半真半假地探究著什麽。
她有點受不了那眼神,只怕再這麽下去終究會不自然起來,反正那脈早已探明白了,也不必再這麽徒耗著。
正要撤手之際,外面忽然傳來輕碎的腳步聲,隨即便有內侍高聲報導:「稟太皇太後娘娘,虞院使覲見。」
「喲,瞧這記心,倒忘得死死的了,我今兒個也該瞧脈來著。」謝氏微闔的眸一抬,自嘲似的笑了笑,手上兀自捻著數珠不停,「那就傳他進來吧。」
外頭應了個「是」,腳步聲遠去不久,便又促促響起,這次顯得堅沉有力。
很快,就見一名素服烏紗的官員走進來,依禮向謝氏和瀾建瑧叩拜。
「秦奉御怕還不認得,這便是太醫院的虞院使,二十年了,哀家的脈都是他來瞧,換個手便不習慣。」
謝氏淡笑了一下,見瀾建瑧起身要來扶,蕭曼也恭敬肅立在了一旁,忙揮了揮手:「今日一時沒想起來,倒跟陛下的旨意有些相衝。罷了,罷了,虞院使在這邊給哀家瞧,秦奉御管著瑧兒那邊,咱們各不相擾就是了。」
這空蕩蕩的地方,一抬眼便是你瞧著我,我瞧著你,還叫什麽各不相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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