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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默許了。
徐侑霖暗著清了下嗓子,先沖鳳床紗幔內打了一躬:「太皇太後娘娘節哀,晉王妃殿下於京師九門內薨卒,實乃亘古未有之事,若不查明因由,明正國法綱紀,則內閣有司皆難辭其咎。」
話音未落,當即便有人在背後冷嗬:「如此大事,內閣有司當然難辭其咎,晉王妃殿下猝然薨卒的因由,刑部、大理寺已和宮中驗過了,確係縊殺無疑,還有什麽好查?依下官所見,徐大人還是該同張閣老先拿個章程出來,究竟怎麽會同三法司查明真兇,也好讓太皇太後娘娘寬心。」
對方沒以閣臣相稱,單叫了聲「大人」,顯然是心存輕蔑,夾槍帶棒的話更是毫不客氣。
徐侑霖並不回望,側身環視:「誰該領責,誰該定罪,一切都由太皇太後娘娘和陛下定奪,豈是內閣隨便立個章程就行的?何況今日召見定有昭示,我等還是恭聆慈訓吧。」
「徐大人這是正論,咱們說得再熱鬧,也沒經過見過,多半都是妄議。」站在對面上首的壽昌侯接過話來,又喟然嘆道,「出了這樣的事,太皇太後娘娘已流了一天一宿的淚,卻還要忍痛召見咱們,皆因我等做臣子的怠貽上憂,實是罪無可恕。但晉王妃殿下畢竟常年伴在慈躬左右,再親近不過,有些事咱們自然要先聽慈躬訓示。」
作為太皇太後親弟,不但對這個憑閹豎拔擢上來的人和聲靜氣,還在臉面上明著幫腔,這是什麽意思?
下頭那些都是在朝堂官場上滾滑了,混精了的人,立時便都瞧出端倪來了,各自互望了一眼,再沒有人接茬吭聲。
紗幔內啜泣漸止,朦朧的身影顫巍巍地坐直了些,顯得有氣無力,仍捏著帕子在腮邊拭淚。
「哀家這媳婦著實不容易,自打入宮那天起,瑧兒便去了北疆就藩禦敵,好好的夫妻卻要天涯兩隔,整日價的只能陪著我這老婆子吃齋念佛。唉……也真是個命苦的……」
謝氏泣聲絮叨,仿佛對慕婉婷的故去真是痛徹肺腑的惋傷,說到半截又情難自已地哽咽起來。
壽昌侯不禁在旁唏噓勸慰,眾人見狀,也趕忙跟著附和。
謝氏搖搖手,長長地嘆了口氣,續道:「哀家也是看她在宮裡太過寂寞,悶得人也憔悴了,索性便准她回娘家住些日子,可沒曾想,昨日人剛走了還不到一個時辰,就有奴婢趕回來報說半路出了岔子,同來的還有瑧兒手底下的人,拿了件十分要緊的東西交給哀家。」
明明是京師里的事兒,怎麽突然間扯到晉王身上,還牽連出這麽大場禍來?
眾人都是一驚,卻仍默聲不語,只等她下面的話。
謝氏頓了頓,又唉聲嘆氣:「當時哀家一心只念著婉兒的安危,囫圇聽著,多半都沒個頭緒。罷了,罷了,那人還在宮裡,哀家也不藏私,就叫他出來同你們說好了。」
言罷,朝身旁挑頜示意,當即便有宮人下去傳令,沒多時就看內侍領著一名勁裝結束的人走入廊內。
那人面色蒼白,肩頭和胸腹間都有棉紗纏裹的痕跡,顯然之前外傷失血不少,到鳳床前跪倒叩見便沒再起身。
謝氏一擺手:「這裡都是朝中的股肱老臣,你不用顧忌,只管照實說。」
那人應了一聲,轉向眾人道:「不瞞諸位大人,卑職是晉王府護衛司僉事,因日前殿下接到京中張閣老的密信,說有一件關係江山社稷的要物須得交託給殿下保管,卑職這才奉命從建興秘密入京……」
這一開口果然是石破天驚,眾人固然瞠目結舌,就連張言也臉色大變,盯著說話的人,滿眼都是難以置信之色,哪裡還顧得上周圍投來的異樣目光。
「昨日張閣老交託了那件要物之後,卑職知道不可久留,卻不料出府不久就遇上東廠暗布的眼線,一路追殺。卑職寡不敵眾,眼看無處可逃,竟在此時遇上了王妃殿下的車駕。」
那僉事臉上抽搐了幾下,陰沉著臉像極是自責:「卑職本無意表露身份,但想身上這件要物若被東廠截去,就算保得性命,也無顏再見晉王殿下,只得懇請王妃即刻返回宮中,代為轉交太皇太後娘娘,可王妃卻執意叫人引卑職先走,說憑著自己的身份在那裡遮掩,東廠必然不敢造次,萬沒料到卑職逃過此劫,王妃殿下卻……」
他撐在地上的雙手緊攥成拳,渾身顫抖,轉向鳳床拜了四拜:「一切罪責皆因卑職而起,已無面目再見晉王殿下,萬幸要物已交託太皇太後娘娘,卑職也可瞑目了。」
最後那個字剛吐出,他猛地俯身一沉,前額硬生生直撞在堅硬的金磚上,悶響聲中,血漿四濺,身子只打了兩個抽顫,便伏地不動了。
誰也沒想到這人竟會當場自盡,以全臣節,眾人這才次第發出幾聲稀疏的驚呼,都撤身向後退。
「這……這……這卻為何?」
謝氏像是受了驚嚇,身子向後軟倒,旁邊的宮人趕緊攙住,幫她撫揉胸口。
「怎麽這等沒規矩,太皇太後娘娘面前也敢……」
壽昌侯嘖聲搖頭,招手示意將屍體抬下去,隨即又皺眉道,「不過,到底是晉王殿下的部署,果然是剛烈忠義之輩。照他所言,那這事兒便說清楚了,晉王殿下之所以遣人來,是因為張閣老交託,誰知卻被東廠設伏,晉王妃殿下大義凜然,暗中庇護,卻不幸薨逝,可殿下是宗室眷屬,皇親貴胄,東廠的人就算再囂張跋扈,也不敢動這個手才是,這卻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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