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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得仍是雲山霧罩,沒個邊際。
但他自來都是這樣,不該交底的時候,從不會透出一絲明信兒來,身邊的人只要照吩咐辦差,就管保出不了岔子。
曹成福還是迷迷糊糊摸不著門道,索性也不再往深處想,順勢一嗬腰:「督主說得是,奴婢明白了。」
「明白就好,眼下要上心的不是這個。」
秦恪斂了笑,緩步向前踱:「坤寧宮這兩日如何了?」
曹成福趨步跟在旁邊,低聲應道:「回督主,可熱鬧著呢!昨兒個壽昌侯領著一大幫子人在那堵著門鬼叫,一整天都沒消停,今兒也是,一大早宮門才剛開,立馬又圍上了。」
「都叫喚什麽呢?」
「還能是什麽,老一套唄,跪請坤寧宮那位臨朝輔弼幼主,垂簾聽政。」
曹成福撇嘴不屑:「也就是三五天的事兒,奴婢吩咐了,還照老法子,隔岸觀火,釜底抽薪,鬧不了多久就散了。」
果然,到了這一步,終於耐不住要動手了。
秦恪也嗬了一聲:「吃一塹長一智,別總以為只有自個兒聰明,人家都頂著腦殼空活著。」
原本是想邀功賣好,不料換來的卻是句抻筋敲打的話。
「這……督主的意思是?」曹成福不由愣了下,一時間有點摸不著頭腦。
秦恪半步也沒停,迎著通廊間的穿堂風,身形愈發顯得挺直:「沒什麽大不了,隨他們鬧去,若是太皇太後娘娘真的臨朝了,也未見得是什麽壞事。」
他稍頓了下,轉而又問:「西北那邊呢?」
曹成福眼珠一轉便知其意,躬身又向近處湊了湊:「回督主,張懷昨晚剛命人傳信過來,一切安好。」
「那就好。」
秦恪忽然停了步,挨在敞開的窗邊站著。
外面的廊檐遮了大半片天,瞧不見日頭,雲也是散淡稀疏,單就這麽望著,倒像是北邊那片天更亮眼刺目。
他微眇著眼,先前還迎著笑的光彩也沉淡下來。
「稍時我有信兒傳過去,叫張懷千萬把眼頭放亮,隨時聽命,這事兒你親自去辦,不得外傳。」
他這一肅然,曹成福也不免緊張起來,正色躬身應了聲「是」。
交代完這話,秦恪像鬆了口氣,眼眸還是凜狹的,微蹙的眉頭卻已舒開了。
「底下這幫奴婢沒吃飯麽,去內閣抬個人來也這麽慢?」
「張閣老的脾氣督主也知道,不過……嗯,這會子也該到了。」曹成福聽出其中的不耐來,陪著小心應著,不自禁地蹺腳向院門處張望,恰好就看四人抬著一頂藍呢料的官轎顫巍巍地進來。
「督主息怒,張閣老到了!」
秦恪沒再搭腔,轉身已走出了幾步遠,風從大袖間灌進去,鼓脹如帆,腳下也像踏水逐浪,不停步地走過去,轉進對面廊間批紅的隔間。
坐到案前喝了幾口茶,外間的腳步聲便由遠及近,很快就見張言由內侍引著走了進來。
幾日沒見,他頭髮似是又多白了兩成,雙鬢愈發顯得蒼然,臉色瞧著也不大好。
秦恪擱了茶盞,不緊不慢地起身繞過書案,含笑拱手相迎:「閣老昨晚當了一宿的值,原該回家歇息,本督這也是無奈,還請閣老見諒。」言罷,便朝旁邊的上座比手。
「秦公公客氣了,只要關係國家社稷,老夫便責無旁貸。」
張言臉上沒什麽表情,也拱手回禮,便在椅上坐了下來,目光卻一直沒離他雙眼。
秦恪卻有意無意地沒去看他,好整以暇地在幾對面陪坐下來:「閣老睿智,若不是要緊的事兒,本督怎敢擾了閣老歇息。」
「哦,公公請講。」
「那好,本督便直言不諱。內閣協君輔政,票擬奏章,乃我大夏朝堂要樞,歷來是重中之重,閣臣也須得是老成幹練的能臣,現下這些人是先帝臻平十二年下旨入閣的,至今也有不少時日了,眼瞧著也是暮氣沉沉,如今新君繼位,依本督看,這人選也是該改一改了。」
張言原本淡漠的眸光陡然一聚,冷冷道:「秦公公這是嫌老夫太老了吧?」
「閣老這就誤會了不是?您是三朝元老,兩代帝師,只要本督還在宮裡一日,首輔這把椅子就得由您老來坐。」
秦恪唇角噙著笑,眼中滿是誠懇:「至於其他人麽,該換便是要換一換了,這次查處浙省貪墨大案,布政使徐侑霖徐大人居功至偉,確是難得的良臣,這騰出的空缺便由他加個戶部侍郎銜補上吧。」
第253章 鬱郁晚煙
這幫子憑科考起身的讀書人本事良莠不齊,臭毛病卻是如出一轍。
別管什麽德性,大都把面子看得比命要緊,較起真來更是對人不對事,瞧著便叫人生厭。
其實,莫說於國家社稷有利無害,就算真是什麽致禍之舉,只要是他定下的,也容不得旁人反強不從。
如今不論宮內還是朝堂,都得是這個樣兒。
專擅朝政?
還真是頂壓死人不償命的帽子。
誰愛說便由誰說去吧,各人的心思各人清楚,是不是出於本意也只有自己知道,原也用不著分辯。
反正只要做完最後這件事就好,到了該了結的時候,就什麽也不必留戀。
秦恪目送那蒼老倔直的背影略顯蹣跚地隱沒在玉階下。須臾間,藍呢料的官轎應聲而起,顫巍巍地出了院門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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