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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當聞聲相望時,她疲憊但滿懷欣喜的目光卻深深印在腦海中。
那時候她的眸澄澈如水,乾淨得沒有半點微瑕,足以讓人心頭怦動。
然而,他卻選擇視若無睹,又親眼看著那雙俏目中憧憬的光黯淡下去,最後變得死水無瀾,再一個人孤單地走入雨中。
那一刻,他也想到院中淋一淋,就像送別生身父親的那夜,讓雨把自己沖濯乾淨,仿佛在燒灼的心也能稍稍冷卻。
但那一步終究沒有邁出去。
世事不同,人與人也不同,他已經習慣了背負著仇恨的日子,周旋於冤冤相報,爾虞我詐中。
拿出真心來好好待一個人?
似乎不是他該想該做的事,因為有的情不能欠,有的債還不了。
尤其到了現下這時候。
驀然風起,漫窗裹進來,拂亂了案頭的燭火。
秦恪回眼垂眸,才發現不知不覺間自己的手又落在了面前那張紙箋上。
許久沒見過這種淡青色的箋子了,上次還是去歲在西苑瓊島的神霄宮伴駕占醮時,以松枝點燃這東西寫就的清詞,焚祭上蒼。
除此之外,這玩意兒再無它用,宮裡也不會再有第二個人用。
然而,現下這御箋上寫的卻是一道密旨,飛白體的筆道不再清逸靈動,只剩拖曳的墜沉感,卻仍能辨出是御筆無疑。
其實壓根兒就不必懷疑,同樣是張言身上的,同樣的御箋,同樣的筆跡,能是假的麽?
他不想再看那幾行字,這兩天已不知看過多少次,來來回回,揉皺了又展開,扯爛了又對整,卻始終沒毀掉。
他只是心紮得慌,像一寸寸被剜空挖淨,剔得分毫不剩。
其實,他不是沒有預料,也以為不會起什麽波瀾,可等真見到的時候,才知道自己根本沒那麽漠然,也不可能不在乎。
原來最後留給他的東西並不是那道通行文書,而是這張奪命的詔書。
這便是父親臨死時對兒子的「關愛」。
也好,那就怪不得他了,最多也不過就是魚死網破。
隨著指間不自禁地收縮,那本就殘破的御箋被捏攥得更加不成模樣,與此同時,外間響起叩門聲。
秦恪恍若未聞似的出著神,須臾才撒手又將紙慢慢展平,折了幾折,掖進衣內,跟著沖外面叫了聲「進來」。
推門的吱呀聲緊連著珠簾的嘩響,進來的是曹成福,趨步到近前,覷他臉色不好,沒敢立刻回話,便在案頭立著,叫了聲「督主」。
「幾時了?」
秦恪目光微散,像是望著窗外,手卻搭在案上,手指捏著茶盞的蓋子,一下一下地磕著。
那聲音雖不甚響,卻刺耳得厲害。
「回督主,已過四更了。」
曹成福只覺頭皮微麻,趕忙拱手應著,剛想著要不要趁著回正事,就聽他又問:「張閣老府上如何了?」
「安靜著呢,那老兒壓根兒就沒察覺,到這會子還蒙在鼓裡。」
秦恪「嗯」聲頷首,毫無表情地勾了下唇:「拿信兒的點子還押著呢?」
「是,這兩日都鎖在牢里伺候著,怎麽處置只等督主示下,是不是還像上回對付晉王那樣……」
「不用,手腳乾淨些,料理了吧。」
「就這麽料理?那……」曹成福皺眉不解。
「此一時彼一時,哪能還往老路上走。」秦恪手上一停,將蓋子擱下,端起茶盞,「人家敢直接到張閣老府上下手,就是心裡早有數了,不管拿到沒拿到,這事兒都是跑不了的,還用咱們做什麽?別管了,就當沒有過,一風吹,拉倒。」
他說得入情入理,卻跟往常行事頗有些不合。
曹成福摸不清底細,只能先順口應了聲「是」。
「還有什麽事?」秦恪抿了口茶,好整以暇地問。
「也沒什麽,就是陛下又差了人來傳。」曹成福嘖了下唇,又諂笑道,「不過督主放心,奴婢方才已回了話,說督主還在路上趕著,一時半會兒且來不了,人已打發回去了,不礙事。」
他一邊說,一邊覷著對方的臉色,略頓了頓,便湊上前低聲續道:「瞧陛下今兒這意思,像是非見不可,奴婢總覺有點蹊蹺,該不會是那丫頭當面嚼了什麽舌根吧?」
小心翼翼地說完,見他眉眼間沒什麽冷色,像是並不在意,索性便拋開了說:「督主,奴婢聽說那丫頭這兩日都跟丟了魂似的,今兒更厲害,前半晌吐得昏暈過去,直等太皇太妃到了一會子才將將醒過來。這個……要不是真念著督主的好,也不至難受成這個樣子,叫奴婢說,晾這兩天也就得了,別等那丫頭真生出什麽么蛾子,壞了大事。」
聽到「昏暈」兩字時,秦恪手上輕顫了下,那半口茶像是在嘴裡含久了,覺不出絲毫醇香來,反而苦澀得厲害。
都過了兩天了,不但沒看開,怎麽還越來越放不下似的,這卻是何苦?
不過,連他自己都是糊塗的,又何況是她?
他暗地裡苦笑,卻面色如常,看不出絲毫變化:「怎麽,連你也以為本督這是在晾她?」
一邊不理不見,連養心殿都不去了,一邊還暗中叫人盯著,雞零狗碎的信兒都不放過,這不是明著晾,暗裡寵是什麽?
曹成福低頭翻了個白眼,卻也不敢把話說明了,假作惶恐問:「那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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