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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條是筆直的路,沿途都是外監各處的值房,內侍宮人來往不斷,遠遠望見金頂抬輿,黃羅傘蓋,慌忙都丟下手上的差事,跪伏在兩旁夾道恭迎。
瀾煜一見人多,想是記起了秦恪的話,也端著人君的架子坐在那裡,四平八穩地肅然不語。
一路行過去,堪堪經過尚寶監時,他卻忽然一躍而起,扒著扶欄指著裡面叫:「哎,那是什麽東西?」
蕭曼不覺詫異,循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就看那值房院子正中放著一隻大木箱,還沒等看清楚,瀾煜便又在後面拍著扶欄大喊:「停下,快停下,朕要瞧瞧!」
旁邊的內侍不敢違拗,趕忙停步將抬輿放了下來。
蕭曼這時卻已看清,那木箱既寬又扁,上面還開著孔洞,露出的竟是顆人頭,額角不由一跳,趕忙回身攔住正要跳下抬輿的瀾煜。
「陛下且慢,那……那,嗯,不過是對下頭的奴婢稍加懲戒而已,哪有天子屈尊來瞧這個的道理,請陛下坐穩升輿。」
「懲戒?犯的什麽錯,要把人裝在箱子裡?秦禎你叫他們把人先放出來,等我問一問。」
瀾煜不肯聽,兀自探著腦袋往那裡張望。
慕婉婷這時已從抬輿上下來了,也近前勸道:「陛下年紀尚小,這些事看不得,再說處置奴婢都是依著宮裡的規矩,出了岔子,自然有該管的人,陛下不必理會這等小事,還是聽小秦公公諫言,先起駕吧。」
「怎麽瑧皇嬸你也這麽說,連瞧瞧也不成麽?真沒意思……」瀾煜偏著嘴不甚樂意,嘆了口氣道,「那好吧,秦禎你去瞧瞧,我就在這裡等著,要是沒什麽大錯,就快點把人放出來,這樣蹲在裡面可有多難受。」
這孩子心地善良,但就是強脾氣,非要管這趟事,卻是給人出難題。
下頭處置奴婢的事兒都是由各監自管,了不起報到司禮監那裡定奪,皇帝平素是不過問的,何況這裡頭說不定另有牽扯,豈是說放就能放的?
但這時看他一副不肯罷休的樣子,知道勸不住,只好應了聲「是」,轉身走過去,到那值房門口時,低叫了一聲:「管事的隨我進來。」
那一溜跪著的內侍中便有一人悄悄爬起來,嗬腰跟在後面,隨她進了院子。
蕭曼看他一副苦臉作難的樣子,愈發覺得其中不簡單,剛要開口問,旁邊廡房裡忽然衝出一名宮人,搶到面前撲地跪倒,聲淚俱下:「小秦公公救命……救救她吧……」
第208章 不似秋光
冷不防地衝到跟前咋呼,還真能把人嚇一跳。
蕭曼沒想到一上來便有人鳴冤叫屈似的喊救命。
還在怔愣之際,身旁的那管事臉色已變了,瞪眼尖聲道:「鬼叫什麽,吃了豹子膽了?秦少監面前也敢這等放肆,眼裡還有沒有規矩!人都死了麽,還不快拉下去!」
他一邊招呼身後的內侍架著那宮人往後拖,一邊諂笑著解說:「秦少監恕罪,這些個奴婢都是才來的,沒個眼力價,我們監丞這才叫動刑曉以厲害,等回頭知錯了便放出來,嘿嘿,您老就不必費心了,奴婢們這裡都有分寸。」
蕭曼不是秦恪,年紀輕輕卻被人見天稱作「二祖宗」也坦然自得,聽他口中說出「您老」兩個字,便打心眼裡生厭。
這樣子已是十成十的暗裡有鬼,偏偏捂著蓋子不讓人揭。
她礙著那些牽扯,又怕跟秦恪的安排有關,本來不願多問,可見那宮人方才的求告情詞懇切,似乎真的有什麽冤枉。
況且若不是他的意思,人來人往的地方,這麽鬧法沒準便會落下話柄,叫人拿到朝堂上生事。
眼見那宮人已被拉出幾步遠,兀自還在哀求,蹙眉略想了下,立時道:「慢著,好生帶人下去,不要為難,回頭我還有話問。」
她吩咐完,目光移轉過來,落回不遠處的箱子上。
這時候日頭正高,看得也清清楚楚,那裡頭鎖的果然也是個宮人,歪垂著腦袋,披散著頭髮骯髒淩亂,瞧唇上那一層干皴泛白的浮泡,顯然已拘了有幾日了。
蕭曼走上去,探手在她鼻間試了試,氣息尚在,應是虛弱昏厥過去了。
再瞧她面色枯憔,但仍能看出幾分姿容,瞧著和自己年歲差不多。
此刻離得近,便能聞到那箱子裡透出一股穢臭之氣,這倒也難怪,人困著不能動彈,拉撒也只能放任自流,眼下裡面什麽情形可以想見,等再過幾天生出蛆蟲來,潰血食肉,人即便能活也不成樣子了。
她收了手,迴轉過身:「到底為的什麽,說吧。」
那管事方才見她仍叫帶那宮人下去,沒當面把事兒揭開,暗鬆了口氣,這時心裡還存著僥倖,仍就嗬腰笑道:「回秦少監,確實就是奴婢方才說的那樣兒,只是依著規矩……」
「依著規矩?」
蕭曼雙眸一瞪,睨向他:「那好,我記得依著規矩,就算給新進宮的奴婢開皮試刑,也得事前呈個請,你們這事往司禮監報了麽?我昨兒還從那來,怎麽沒聽到信兒呢?這麽大張旗鼓的,如今叫陛下也瞧見了,稍時責問起督主來,你們的日子怕就不大好過了吧。」
那管事嚇了一跳,腰身登時塌了兩分:「這……秦少監,奴婢……呃……這是怎麽話說……」
他臉色白中泛青,鼻間抽吸著涼氣,像是嚇得厲害,已有些語無倫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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