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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從網中逃脫後,謝長舒一落地看清為首之人面容,便掃去了所有喜色。雖然他曾說過會與諶逸在西望山會面,但不意味著真想見。只因這一見,意味著魔族出手了。
之後,雙方應付著寒暄兩句,諶逸便提了正事:「仙尊,昨日您說的那個法子,魔尊覺得甚好,也能減輕我方不必要的傷亡。」他倏爾一頓,嘴角勾起玩味的笑,「但是,要做成此法還需仙尊協助,裡應外合。」
看著對面說得如此坦然,謝長舒微冷著口吻:「叫你們魔尊跟本尊談。」眼下要解此局,首先他必須要了解清楚曾經恩怨。
聞言,諶逸挑眉,「可以,但您得帶上賀公子。」
謝長舒看向身旁的賀君辭,接收到他「隨意」的眼神後,才道:「行。」
***
很快,雲霞追著餘暉也沉到了山巒之後。
久久討論不出應對之策,主位上的喻齊明撐起疲乏的腰背,說了散場。
尹昊天留到最後走,等著冥思中的謝長舒。他拍了拍人的肩膀說:「奔波了大半日了,你趕緊去休息。」
謝長舒點頭,亦道:「掌門師兄也早些回房。」隨後,他背了一隻手走向立在門外的賀君辭,突然又被尹昊天叫住,「誒,等等。」
尹昊天靠近沉聲,似乎考慮了許久,「知你心軟,這孩子出身是挺苦的,但你對他的好已經夠多了,今後不能再盲目應他那些不合規矩的要求了。」
「不合規矩?」謝長舒一時茫然。
「門規上清清楚楚地寫著,未經允許,山派弟子不能私自下山。」尹昊天壓下眉頭嚴肅道,「而且方才他不過流露出想留下的眼神,你便遷就了。」
聽罷,謝長舒眨了眨眼,片刻後抱胸輕嘆:「確實是。」
尹昊天見他似要聽進去,又語重心長地道:「如今啊你算是有些溺愛了,但你對幾個門下弟子還是要一視同仁的。」
「的確忽視了廷雲幾個。」謝長舒點了點頭。隨後,他悄然往門外瞅了一眼,見賀君辭雖背對著,但分明還偷偷豎著耳朵聽。
謝長舒抿唇一笑,又回過頭來,「不過師兄,君辭同他們幾個不太一樣。」
「你要讓他當你親傳弟子?」
謝長舒面容舒展,一字一句虔誠認真:「等回到雲霽峰,師弟可能會再次昭告全山派——賀君辭,他是本尊未來的道侶。」
***
西望山上的古木剛到秋日便能零落半樹的枯葉,在山路上鋪滿。
今夜月如彎鉤,謝長舒偷摸著帶賀君辭下山,一路上走錯了幾次,終於還是到達了山腰處的一間茅草屋。
裡邊,慕南汐等候良久,見人終於到了,面上才顯露出真心的歡喜。
「仙尊,隨意坐……還有君辭。」
謝長舒行了一禮,才坐在正對面,「魔尊喚長舒便是,晚輩這一峰尊主之位是撿來的。」慕南汐對自己倒是熱情,也不曾施壓威逼,是以謝長舒面對她並不會過於警惕。
「仙尊真會說笑話,噢,是長舒。瞧本尊,轉頭就忘。」說話間,她定睛看向謝長舒的手腕,眸中一亮,「這雙魚美人鐲是君辭他父親贈的,代代相傳的寶貝,不過一直沒有尋到契合的主人,原來是在等我們的長舒。」
「君辭父親?」謝長舒能察覺到一旁賀君辭身形稍頓。他本想循序漸進打探情況,未想剛開始便能切入正題。
慕南汐眉眼笑著,卻先反問:「長舒不是什麼都知道?」
謝長舒搖頭,「先前都是猜的。」
如此,慕南汐也確定了對方來意。突然,她一瞥旁邊的賀君辭,見人垂首毫不關心,微微感到失落。
「很多年的事了。」遲疑了半刻後,她徐徐道來,「大概三十多年前,本尊四海行醫的時候被抓上了九重天。」
謝長舒問:「都是什麼人被抓上去的?」
「有妖有鬼還有人,皆是至陰之體——陰年陰月陰時的女子。」慕南汐話音剛落,便聽得對面沒忍住輕咳。
「長舒?」
謝長舒抬手示意無事,說:「晚輩只是驚訝,天界也信這個。」
慕南汐聞言亦輕嘲了聲。
須臾,她深吸一口氣,繼續道:「當時九重天上鎮壓著一位十惡不赦的罪人,據說唯天道能滅,故現任神君用我們祭天道。那時,本尊最為大膽,和罪人一起關押也不懼,還跑過去和人閒聊。」
她說著低下頭,讓人看不見神情,「本尊還很傻,不過幾天就同人行周公之禮。然後,就懷了君辭。」
這話說得雲淡風輕,教謝長舒一時無言。他鄭重地望向對面,見那瞳色深不見底,滿是滄桑。
而之後的事便可跟先前白葳所說的那個故事聯繫起來——祭祀時,慕南汐突然從天上墜落,得人救助。她誕下賀君辭後,將其寄養在普通人家,隨後便失去了蹤跡。
許久後,謝長舒深嘆了口氣,低吟道:「只喚君辭。」
「對,賀姓是本尊最早隱姓埋名在靖文縣給取的。」慕南汐小心翼翼地看向賀君辭,一字一頓,「你本來姓君。」
賀君辭只同人對視了幾瞬,仍舊板著臉,「無所謂。」
「有所謂,」謝長舒是時緩和氣氛,「君姓在九重天上只有那一家吧。」
慕南汐的眸中稍顯黯然,「是,但早就覆滅了,在千年前。」她緩緩望向窗外那潑墨般的夜色,繼續道:「本尊是在他羽化前才從他嘴裡撬出來的,原來啊就是古往今來人間女子日思夜想的前任神君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