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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住在主角三千宮殿的佳麗不只她一個,小說也沒有完全意義上的女主。
謝長舒想著正文最後輕描淡寫的一句「他們從此過上萬萬人之上的幸福生活」,不自覺將害臊的臉用軟毯蓋住。
良久後,他才抬起頭,看著面前的甘泉玉露。明徹宮的生活比得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膳食由專人定時送到,他有事還可藉助傳音蝴蝶叫人。
又過了許久,謝長舒才支起懶散的身子,整了整衣襟,去主峰接受其他劍尊的問詢了。
雲霽峰南面有一處陡崖,峭壁春花掩住了整塊青岩。而花下正是內門弟子所居住的海棠院。
「怎麼一直盯著花枝看?」霍廷雲教導完外門弟子後,便去拿了些補藥回來熬。到院中後,他見賀君辭駐足在古井旁的海棠樹邊,便笑著走上前。
賀君辭聽到聲,忙將那花枝尖端折了下來。
昨天,他雖被架回了自己的房間安養,但一整夜都是醒醒睡睡。迷糊中,他發覺窗戶被人打開了,但等了好久都不見屋外偷窺的人有下一步舉動。
今早醒來後,他在窗邊看不出有人停留的痕跡,但一抬眼,正見樹上那一朵半透明的海棠花。
「師兄可知,山派中有何人能點石成金,點花成玉?」一時沒有思緒,賀君辭便直接問了霍廷雲。
「點石成金不就是鍊金術士唬人的那一套嗎?」霍廷雲負手而立,解惑道,「至於點花成玉,傳言是接近天道的幾位仙人,動了真情就會讓周身一切失去顏色,變成透明。而天道是要斷情絕愛的,是以誰要是點花成玉,誰就要墮入凡塵。」
「接近天道的仙人……」賀君辭復說了這幾字,眉頭微微皺起,「會偷窺?」與此同時,他手心攥著的那朵質地溫潤卻脆弱的海棠,似乎稍一用力花瓣就會被揉碎。
「虧什麼?」霍廷雲並未聽清最後兩字。但他見賀君辭笑而不語,便也不打算追問。
隨後,他復想到什麼,叮囑道:「山下圍觀了許多閒人,這幾天你先好好休養著。什麼話都別聽信,你有我們幾個師兄弟在——還有師尊呢。」
既提到了謝長舒,賀君辭的神情有些微變化。他遲疑了半會,才問:「師尊他怎樣了,可是已經醒來?」
「昨夜便醒了,中途還離開了寢宮,也不知跑到哪去。」霍廷雲說起此事就發愁,「掌門師伯說他沒事,但昨天他連劍都御不得。」
「師尊病成那樣都要趕來?」賀君辭有些微訝,「昨夜還不見了人。」
霍廷雲瞅了他一眼,想到昨天謝長舒暈著也要護著人,不免感嘆道:「師尊對門下弟子都淡淡的,倒對你還算關心——想來之前同你說的都是氣話。」
「氣話」指的便是賀君辭魔氣上身時,謝長舒的一系列言行。當時幾位劍尊以及雲霽峰弟子都在,親眼見著謝長舒一掌拍飛賀君辭,罵了一聲「孽障」。
「師兄,」亦回憶起來的賀君辭輕呼出一口氣,「我能去見師尊嗎?」
霍廷雲說:「這會恐怕不成,師尊多半已去殿會。不如晚上送膳時,你隨我同去。」
賀君辭只頓了一下,便點頭道:「好,那便勞煩師兄了。」
對於之前險些走火入魔之事,賀君辭有自己的猜測。他在思過的那幾日反覆說服自己應當與謝長舒無關,但思來想去,他還是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釋。
那一日,久不露面的謝長舒剛巧撞見他周身散發魔氣,而在制伏他後也並未容他解釋,直接叫人把自己帶走了。
種種一切就像是蓄謀已久的計劃,他唯一猶豫的是師尊為何這樣做。而經昨日一事後,他愈加迷茫了。
「師尊……」立在原地又過了許久後,賀君辭才緩緩張開手心,現出那朵透明海棠,「會是你嗎?」
***
靈霄山派的主峰名為霄陽峰,是眾劍尊仙尊議事和接見來客的地方。
這回沒有人帶著,謝長舒只能自己御劍過去。所幸他已逐漸掌握原主的功力,摔了十次後便安穩地降落在議事堂的台階下。
謝長舒是最後一個到的。他剛入大殿時,便見其餘六峰的尊主齊齊看了過來。其中一位眉宇比掌門還要兇狠的男子邁步上前,不客氣地數落道:「我看走火入魔的是雲霽吧。」
謝長舒聞言停下腳步,用一種耐人尋味的眼神看向那人。只稱呼他封號的人全山派恐怕只有一個——青冥劍尊葉令秋。
這人稱號是「青」的,臉也時常青黑一片,是個不愛高興的主。此外,葉令秋看人看事不算特別細心,但偏偏一眼就看出謝長舒是個端樣子的。
謝晏在塑造這個人物的時候,總覺得他板板正正的依舊有喜劇色彩。但他在文中的故事其實是坎坷不斷:山派被滅,愛徒被殺,未果,含恨將死之時上天降雷劫,他成功渡過成神卻又遇上了賀君辭榮登天道。最後的最後,他被貶下凡失去了名姓和記憶。
小說從始至終對葉令秋的描述只是個悲劇的強者,但當謝長舒看到面前這個活生生的人時,內心陡然升起一股別樣的感觸。
葉令秋確是屢戰屢敗,但他亦是屢敗屢戰,生生將百折不撓寫在了腦門上。
這會這人臉又苦著,謝長舒想說:「兄弟,別苦了,以後更苦。」想著想著,他不自覺咧開嘴沖人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