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貼著「囍」字的房門轟然倒塌,露出一張鋪滿紅綢的床榻,以及塌邊掉落在地已經熄滅的紅燭,空中還未消散的白煙昭示著瞬息之前這裡還有他人。
「大師兄被帶走了?」
梁淺神色一緊:「去喜堂。」
沈初霽估摸房間結界無法傳遞聲音,所以打算燒了喜床吸引梁淺眾人的注意,可惜他剛走到塌邊沒來得及行動就被拴住腰身帶離了房間。
等他緩過神來看清眼前畫面時,發現自己站在一座府邸門前,周遭圍著看熱鬧的普通百姓,時而放聲大笑,時而激動撫掌,放眼看向長街盡頭處,兩道旁紅燈籠搖曳,照亮來路,一頂紅色轎輦緩緩駛來,兩側跟著媒婆和侍女;媒婆隔著窗幔牽著新娘子細白手指,兩位侍女一手箜篌一手琵琶,前頭走著一位男子以嗩吶相和。
百姓談笑風生仿佛看見一樁人間佳話,嗩吶與琴瑟相和譜成一首喜悅贊曲,鋪天蓋地的喜慶氣息裹挾著沈初霽的眼睛,雙腿如灌鉛般沉重得可怕,身體不再受到意識控制。
當轎輦停在門前時,一雙手將沈初霽推到路邊。
「新娘子來咯!新郎官兒愣著作甚?」
媒婆滿臉笑容將沈初霽拉到跟前,往他掌心塞進一顆大棗:「喏!背新娘子過門早生貴子喲!」
一隻柔荑掀開轎簾,白皙圓潤的手指向沈初霽伸來,似是要他接著。
「好俊俏的新郎官兒!新娘子享福咯!」
「沈公子和蘇小姐郎才女貌,果真是天生一對啊!」
「沈公子娶得如此美嬌娘可得珍惜才是。」
「祝二位早生貴子白頭偕老!」
……
媒婆故作姿態往人群揮了揮手帕,捂著嘴笑說:「今日沈府設宴款待大家,有一個算一個都進去吧!」
沈初霽長身玉立,面上沒有絲毫被脅迫的困窘,亦沒有任何喜悅之色。即使身處人群中央,他表現得更像一個看客,神情平靜,眼神淡漠,好似無意落入凡塵的冰凌,潔白無瑕、一覽無餘——卻又過於冰冷。
他餘光掠過街道兩旁的百姓,感受到腰間丹黃玉佩滾燙的溫度,意識到眼前他看到的所有人都保留著一絲活人氣息,這就意味著這些「活人」正在遭受生不如死的境遇,他們成為了神府中的一部分,被控制著一言一行,儼然不能被稱之為活人。
若是稍微仔細一點,便能發現他們全部豎著瞳孔,嘴角淌著涎水,嘴裡重複著對話,身體重複著行為,猶如提線木偶般揮動四肢、做著表情。
可是,偏偏他們有著一絲活人氣息,不能用「邪祟」「死物」來形容。
沈初霽闔上眼睛,呼吸輕得如同羽毛一般。他意識到在長街兩頭行走著數以萬計的「活人」,他們沒有自己的意識,活在別人手中,然後住在這座城池中,重複一樣的對話、一樣的行為,好像這裡就成為了一座真正的、百姓安居樂業的城鎮。
「沈郎。」女子羞澀的聲音從轎輦中傳來,似是催促。
沈初霽不受控制地伸出右手,接住女子垂在半空的柔荑,柔弱無骨的手指貼著他的掌心,微微借力從轎輦中邁了出來。
「何至於此。」沈初霽嘆息也似,終究無人回應。
女子繡著鴛鴦戲水的布鞋踩在滑竿上,雙手正欲攀上沈初霽的肩頭,一條赤色魚骨鞭從天而降狠狠抽在轎門邊,嚇得新娘子腳步踉蹌差點沒跌下轎子,伸在半空的雙手立刻收了回去,身體前後搖晃最終跌坐在轎門前。
不知發生何事,轎輦忽然往下一沉,沈初霽想回頭看看奈何身體不聽使喚,只感覺一條冰冷的鞭子纏住他的腰身,魚骨尖刺貼著他的腰帶卻不曾傷害他,直至將他從地上提起,穩穩落在轎頂。一隻長臂撈過他的身體,溫熱胸膛緊貼他的脊背,修長手指不老實地摩挲他的側腰,將他整個人幾乎攬在懷中。
「沈哥哥,昨夜還說與我長相廝守,今兒就八抬大轎迎娶美嬌娘了?」
男人懶散坐在轎頂,將沈初霽橫抱懷中,魚骨鞭繞過腰身往胸膛遊動,鞭子尖端鑽進沈初霽的衣襟,冰冷尖刺貼著他的鎖骨,唇瓣幾欲挨著他的眼角,灼熱吐息讓沈初霽眼睫不住輕顫。
男人懲罰性地捏了把他的腰,嘆息道:「真是負心漢啊。」
沈初霽神色怔愣,後背壓著男人腰間的銀鈴,有些硌人。
樓西北垂眸與他對視,微微泛金的瞳孔充斥著無奈與縱容,笑嘆:「誰讓我喜歡哥哥呢!」
「今日一定要拜堂的話,沈哥哥,你選一個罷。」
第17章
懸掛在門楣上的紅燈籠被風吹動,身邊陷入片刻寂靜。
強有力的心臟在身後跳動,沈初霽能夠清晰感覺到他說出每一個字時胸膛發出的輕微震顫。
月光與燭光交織,灑在樓西北玄色衣角,如同一片銀輝落在赤黑夜幕,畫出一條浩瀚耀眼的銀河。
半晌沒得到回應,樓西北垂首向他看來。沈初霽倚在他懷中,紅袍襯得臉頰白皙光滑膚若凝脂,只不過他向來平靜冷淡的臉上出現了一抹違和的迷茫,黑曜石般的眸子映著月光,泛著細碎星芒,或許距離太近竟有幾分濕潤,讓人覺得意外地脆弱。
「作甚?」沈初霽眼神茫然,喃喃問道。
樓西北金色眸子深了些許,抵在他腰間的大掌向上移動,捏著他柔軟的耳垂,表情若有所思,良久後重複道:「我說,今日你只能選一個人成親,選我、或者選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