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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初霽靜立在神像前,身體不可抑制地顫抖,眼中寫滿荒唐與不可置信。
這算什麼?蘇仙樂自封神的神像為何長著一張與他相差無幾的臉龐?難道說她要封神的不是自己而是沈初霽?難道說這一切、她犯下的一切惡行全是為了沈初霽?
太荒唐了,簡直荒唐至極!
沈初霽平生第一次對自己、對塵世產生了懷疑。
這究竟算什麼?這讓他如何自處?
只聽「轟」的一聲,一條赤色長鞭從他頭頂掠過,帶著雷霆之力狠狠劈在神像上,不知用了多大力氣,堅固神像竟然被活生生劈開,四分五裂,轟然倒塌在沈初霽面前,濺起一地的灰塵,在煙霧中飄散。
魚骨鞭餘威掃過神龕,將沈初霽肉眼可見的東西全部催婚。
煙塵四起,一片狼藉。
同時又好像擊潰了沈初霽心中的懷疑。
好似將它們毀滅,就不存在一般。
「這地方真夠噁心。」
樓西北走到他身邊,看見沈初霽手上落了一層香灰,俯身像對待污穢之物一般,將香灰擦得一乾二淨。
「太噁心了!」江闊捂著口鼻走到沈初霽身旁。
「和大師兄有什麼關係?她自己要封神就罷了,噁心我們大師兄做什麼?」仙兒一臉厭惡。
宣夜怒道:「既然此人已死,殺她就不算破戒,我絕不容忍她這般折辱大師兄!」
梁淺臉色亦是冰冷且難看。
蘇仙樂不惜盜取禁術,耗費十年時間,殘害兩萬無辜百姓,形成如此荒唐之事,現如今要把一切惡果丟到大師兄身上嗎?無論她為何這樣做,無論她的目的是什麼,大師兄有什麼理由承擔後果?實在太令人感到噁心了!
神殿遭到破壞,石階下人群傳來騷動,一道疾風颳來,竟如刀片般鋒利;地上飛沙走石,天空風雲變幻,厚重烏雲沉沉墜在半空,金色雷電在雲層閃動,仿佛隨時會像人間傾斜。
狂風吹得門窗嘩嘩作響,街道中幡子高高揚起,風穿過長街兩旁鱗次櫛比的房屋,發出空洞的、猶如鬼魅一般的聲響,仿佛來自於空谷。
此時此刻,塵間亂相,好似天神怒火,無情蹂.躪著脆弱人間。
「他們毀壞了神像!」
「他們想要弒神!」
「他們對仙樂姑娘不敬!」
「不能放過他們!要用他們的血肉重鑄神像!」
「他們應該受到懲罰!殺了他們!」
……
神殿外黑壓壓人群如同行屍走肉般,朝他們包圍過來。
他們豎著瞳孔,嘴角涎水長流,嘴裡念念有詞,身軀疊著身軀,血肉重著血肉,形成一道密不透風的人牆,將全部光線擠壓出去,仿佛一張巨大的天穹朝神殿眾人蓋下,莫名窒息奔襲而來。
即使一貫奉行隨心所以、殺人不眨眼的惡人,看到這一幕也不由心裡發憷,雞皮疙瘩沿著胳膊蔓延到額頭,
數以萬計的活死人朝他們奔涌而來,一時之間除卻儘快逃離想不出別的法子。
「走!」樓西北重重一鞭揮去,鞭鳴驅散人群,隨後扛起沈初霽迅速從神殿側後方的窗口逃離。
眾人反應過來緊隨其後。
「蘇仙樂真該死!」
「枉為撫雲頂弟子!」
樓西北結實肩膀頂著沈初霽的腹部,他四肢無力垂下,看著身後層層疊疊的活死人,眼神仿佛燃盡的灰塵,空洞得可怕,平靜得恐怕。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明白了。
當年蘇仙樂從他這裡窺探的記憶僅僅只是冰山一角,或許她以為這就是沈初霽一生所求,或許她以為沈初霽窮極一生想要的不過就是飛升,哪怕是通過梵天幽書實現的自封神。
哪怕自欺欺人,他也要飛升?
所以,她創造一個這樣荒唐的塵世,讓沈初霽得償所願?
原來如此。
竟是如此?
到底哪一步錯了?他不該收留蘇仙樂?不該任由她修煉窺天道?不該給她立下規矩?不該將她逐出師門?
太荒唐了!荒唐到沈初霽不知該怎麼辦。
兩萬活人,十年折磨,他該如何是好?
該把一切推到蘇仙樂身上,還是自省當她的師兄不夠格?
荒唐至極!
人間陰風陣陣,天空風捲殘雲,他們御風而行在空蕩長街中奔走,身後密密麻麻的活死人像是傾巢而出的螞蟻,又像倒灌的海水,不知疲倦地追逐著他們。
漸漸的,不再只有身後的活死人,尋常巷陌里數不清的活死人張牙舞爪朝他們湧來。
不止有人類,有犬、有兔、有雞……有各種各種數不清的家畜。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樓西北你帶大師兄先走,我們留下斷後!」
「二師兄,他們勉強還算活人不能殺,怎麼辦?」宣夜一手扛著天陰,一手扛著秦少寧,焦急看向四周。
梁淺道:「門規戒律最後一條,一切以自己性命優先,如今亦是窮途末路,別無他法了。」
樓西北皺眉:「殺不完,太多了。」
「先不要分開,以防出現意外。」
或許因為蘇仙樂情緒失控,沈初霽拿回一些身體控制權,拍了拍樓西北的大腿示意他把自己放下來。
樓西北換了個姿勢,撈起他的腰將他提在半空:「老實點兒,掉下去就要給別人當夫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