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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停下時,他們來到一座宮殿前。
薛侓前去通報,片刻後回來,將樓西北在內其他人引到偏殿中,讓沈初霽一人進入了主殿。
告別眾人,沈初霽獨自走進寢殿。
空曠大殿立著幾扇屏風,繞過屏風看見案前香爐冒著縷縷青煙。
兩位青衣宮女站在龍榻兩側,朝沈初霽做了個「請」的手勢。
榻前層層疊疊的床幔擋住視線,沈初霽朝兩人點頭回應,隨後掀開床幔走了進去。
床沿坐著一位青年,肩上披著外袍,臉色蒼白,瘦骨嶙峋,一雙又黑又亮的眸子注視著沈初霽,喚道:「師父,你來了。」
是了,這就是秦子延真實的模樣。
「嗯。」沈初霽走到床前,扣住他的手腕,查探脈搏,十分微弱。
「我提醒過你,分魂之術對身體影響巨大,再這樣下去,你身體就先承受不住了。」
秦子延想說什麼,嘴先張開就忍不住輕咳起來。
到底與自己有著師徒情誼,沈初霽皺住眉頭,說道:「我有位師妹醫術很好……」
「師父。」秦子延拉住他的袖子,「我又不是生病,身體快枯死了而已。」
良久,沈初霽沉嘆一聲:「何必呢?」
秦子延笑說:「師父不必在意,作為秦肆留在修真界,本就是我的決定。師父阻止過,只是我不聽而已。」
秦子延話中不無試探之意,想知道沈初霽是否看出自己另一個分魂——謝風清。
沈初霽並未拆穿他,問道:「值得嗎?」
「值得。」秦子延不假思索點頭,「至少我幫到了師父。」
秦子延垂下眼睫,神情顯得十分沒落:「如果,子延能像師父一樣飛升就好了,那麼無論師父想做什麼,我都可以幫你。」
「你幫我把秦少寧撫養長大了。」沈初霽溫聲道,「他是個好孩子,你也是。」
秦子延拉住他的袖口,抬起頭,眼中縈繞著霧氣:「師父,那你和寧兒都好好活著,不好嗎?只要他飛升了,你們就可以一起飛升……」
「子延,我應該沒跟你說過,他能帶我一起飛升。」
沈初霽定定看著他。
秦子延神色一怔,喃喃道:「師父我……」
「如果秦少寧來找你,把封神榜給他罷。」
秦子延手指力道驟然收緊:「師父!」
「你知道了?謝風清……」
沈初霽嘆息道:「你想做什麼,我都不會怪你,無論是為了我,還是少寧。」
秦子延眼角垂著淚珠,緊緊攥住他的袖口,問道:「沒有其他辦法嗎?我們一起、所有人一起,至少不要讓你一個人。」
沈初霽神色複雜,拭去他的眼淚,說道:「當年我爹已入飛升境界,他和師兄師姐合力才勉強修補了結界。你知道嗎?那道破損的結界甚至不如一個拳頭大小,但是他們的魂魄至今被困在暗無天日的域海海底,你覺得僅憑凡人之力,能夠以絕後患嗎?」
「那你就飛升啊!這是凡人應該遭受的劫難,就讓我們自己承受不好嗎?!」秦子延情緒變得激動,捂著胸膛重重咳嗽起來,「就因為你是沈初霽,就因為你能飛升,就要你代替我們去死嗎?」
「師父,師父,你信不信?你信不信?那些信奉你的人,那些蠢貨,他們根本就不值得!我已經讓人散布了假消息,神像會收回他們得到的神力,神像才導致一部分人沒有得到神力,你猜他們會怎麼做?他們一定會毀了你幾百年的心血,你明明在拼死救他們,他們卻憎恨你剝奪了他們的神力!他們的信仰根本不值一提!我就是要讓你看清楚,他們根本不值得!」
秦子延哽咽道:「師父,他們死了終有輪迴之日,那你呢?你還有什麼?」
沈初霽沉默擦拭他的眼淚,看著他撕心裂肺地咳嗽,眼中不禁溢出一絲心疼。
「子延,我當年為何活下來你還記得嗎?」
沈初霽坐在塌邊,看著他消瘦的臉頰,竟然有些想不起他幼時的模樣。
秦子延曾是一個乖巧又聽話的孩子,長得白白淨淨,笑起來時臉頰有兩個酒窩,天真無邪。
仔細想想,他已經許久不曾見過秦子延真實的模樣了。
「當年,我爹將我困在結界中,不許我和他們一起犧牲。他說,在他的卦里,我是人間兩界的一線生機,對我來說,從那時起我就和他們一起死了。」
「我不想他們白白犧牲,不想他們甘願困在海底四百多年最終還是沒能改變結果。我不單單要救世人,我更要救他們,我不在乎值不值得,不需要世人記得我、愛戴我,我只想他們活著。」
「無論好人壞人,痛苦也好,享受也好,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什麼都好,我只想一切恢復原狀。」
秦子延抬起通紅的眸子,眼中不知是愛、是恨,還是別的。
「那我呢?樓西北呢?撫雲頂那些弟子呢?」
第65章
沒逗留太久, 沈初霽告別離開。
秦子延起身親自送他,站在寢殿門前,看著沈初霽遠去的背影, 他蒼白瘦弱的手指緊緊扣著門框,手背青筋幾乎衝破削薄皮膚。
師父, 您真狠啊。
夜間, 秦子延狀態好些,招待他們吃了些好酒好菜。
撫雲頂弟子對他充滿好奇,小聲討論:「這病秧子就是大師兄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