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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桔梗回來過好幾次,都是去了藥房,聽說是江月宮的宮女生了病。」
繁縷聽著她們閒話,都是些宮闈間的事情,只是偶爾聽到桔梗的名字,才插嘴問一句:「桔梗什麽時候回來的?」
「就前兩天,你沒在的時候。」梔子答道。
繁縷嘴裡含了一片桃糕,問道:「是江月宮有什麽事情嗎?」
「不過,江月宮倒是沒什麽,反而是翠羽宮,因為桐嬪娘娘有孕,翠羽宮的宮人一點病都不能染的,不僅桐嬪娘娘每隔三天請一次脈,翠羽宮的宮人也要醫女去看。」
繁縷抿了抿唇,怪不得今年大家都這麽忙,不過桐嬪娘娘有孕是國之重事,這般也無可厚非。
「你是沒看見,桔梗那樣子,真是春風得意,隨手就幾個銀裸子,藥房那些人怎麽不可能巴巴的湊到她跟前去。」
梔子眉眼帶笑,在她看來,只要過得好就可以了,不管是投靠了誰,前路如何,誰能預料呢,管她好不好壞不壞。
繁縷自然知道桔梗過得好,但沒想到如今出手能夠這般闊綽,宮裡除了月例就是主子的打賞,當然,這隻對於比較低等的宮人。
「桔梗如今是莊嬪娘娘身邊的人,自然是要比咱們得意的。」紫蘇笑了笑道,她手裡拿著洗乾淨的杯子,往裡面注入茶水。
江月宮,桔梗侍立於殿下,莊嬪施施然的坐下,問她:「你已經有了法子嗎?」
「是的,奴婢已經有了萬無一失的辦法,只是,奴婢的哥哥?」桔梗必要保自己的哥哥安全無虞才行,她可不是傻。
莊嬪撫著纖細指尖上的紅丹蔻,下顎微揚,用一種慵懶的聲音道:「關於你哥哥,國公府里已經傳了話來,過不了幾日就放人了。」
「多謝娘娘恩典,奴婢必然不會讓娘娘失望。」桔梗眼中閃過一抹幽光,跪伏在地,語氣感恩戴德,額頭貼地一片沁涼,一直蔓延到心頭,絲絲繞繞。
「那就好,本宮已經沒有耐心等下去了。」
莊嬪高昂著下頜,繪著桃花妝,紅寶石花鈿,張致美艷,她今晚要接駕,一早就準備迎接陛下駕到。
「是,奴婢告退。」
桔梗出了翠羽宮,沒有目的的隨行漫步,這皇宮裡力求處處景致,春花爛漫,夏日林蔭,秋桂飄香,冬有紅梅。
這滿園花木凋零,秋雲淡淡,寒雁淒涼,桔梗一身的錦繡富麗,她只覺得戴在腕上的鐲子格外冰涼。
雖然她是莊嬪面前一等一的大宮女,但總是單只形影的,不是沒有人追捧她,而是她不喜歡,不喜歡這空虛的追捧奉承。
前面似乎是西廠的人,桔梗避了避,躲在了壓滿了雪的松枝後面,聽見前面的人對另一個人說:「這是督主讓送回來給夫人的,你送回去給夫人。」
「好,你放心吧。」
前面的人走後,盒子裡宣紙飄了出來,掉在地上,那人方要撿起來。
「咦,哎哎,被吹走了。」
那人手裡一抖,碰巧一陣風吹過,他顧不得其他,跑著去追那張被風吹走的紙張。
桔梗走近了一看,半開的盒子裡,紅帕子裡包著羊脂白玉佩,通透溫潤,宛若一抹白雲,原來是送給繁縷的。
看來,這位心狠手辣的西廠督主對繁縷卻是很好的,她心湧現出一些羨慕,又有些悲憫,可憐繁縷年紀輕輕,在這深宮裡陪著一個冷酷無情的太監度過餘生,到底是不勝淒涼。
她拿起了那枚玉佩看著,映著冬日裡淡薄的日光,仿佛比雪色還要白,無暇茫茫,慘然淒涼。
她,繁縷,梔子,她們三個就此走到了岔路口,主動或者被動的選擇了自己未來要走的路,沒有後悔的餘地。
那人手裡拿著一張紙,塞回了盒子裡,嘴裡嘟囔著:「快點快點,東西還要送到夫人那裡去。」
桔梗驚慌之下躲了起來,手中的玉佩卻忘了放回去,直到人走掉了,她已經沒有了還回去的機會。
她站在女醫館的牆外,獨自一人緩緩走著,第一次走過這裡的時候,是四年前,她處處入宮,草草學了兩個月的規矩。
那天她懷著不安的心情,走過這條陌生的路,進入了女醫館那一小片天地。
聽梔子講西廠提督,她們被嚇得說不出話來,那時恐怕誰也沒想到,這個傳聞中的人,在三年後的某一天,會娶了繁縷。
世事無常,世事無常。
夜裡聽見梔子在哭,而繁縷被驚醒後細細的安慰她,她蜷在被子裡一動不動,裝作熟睡的樣子。
她不想回家,只是滿懷的擔心,擔心家裡的糧食不夠吃,擔心娘的身體弱,弟弟妹妹懂不懂事,哥哥還能不能娶上嫂子……
後來,後來宮裡的事情很多,她們每天都要幹活,真羨慕梔子和繁縷,還能一起笑出來,梔子除了很想家,並不這麽擔心家裡的狀況,她對什麽都充滿了希望。
繁縷,雖然整天笑眯眯的,隨和好脾氣,但看得出,她對那個家並不掛念,桔梗也想像她們一樣,沒有那麽多的憂愁和煩惱。
可能老天就是這樣,有的人天生樂觀豁達,有的人便生性春傷秋悲,毫無疑問,桔梗是後者。
但她不是大家小姐,也不會什麽詩詞歌賦來抒發心中鬱郁,她只能深埋心中,什麽都要做到最好。
當嫂子要跪下的時候,年幼的侄兒嚎哭的時候,她無法拒絕,家裡唯有她能夠接近貴人,能有機會救出哥哥,這條路她不得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