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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奸人多狡猾。」
兩人絲毫沒有一句提及昨日的事情,每句話處處都是在影射,衛衣擅長含沙射影,林懷也是言辭如刀。
兩人一言不發突然就交起手來,林懷頭一次見到衛衣顯露武功,沒料到他的武功如此之好,步步緊逼。
衛衣心情很好,風輕雲淡的收了手,語氣平和道:「林大人的脾氣可要收斂一二了,否則,怕是這官也做不到頭。」
林懷嗤笑一聲,道:「不勞衛督主擔心。」
衛衣走了幾步,回頭看了一眼,又無意味的勾唇一笑,這個人,嗬,大步向前走去。
而後的日子裡,慶山王謀逆造反,圍攻長安,衛衣離開皇宮之前就有所感覺,卻沒想到來得這麽快,對於他來說誰當皇帝沒什麽差別,
這皇帝生兒子,哪怕為人平庸也好過個個出色,一個能言善戰的攝政王,又來了個狡詐自負的慶山王,誰也不甘平庸,可這皇位只此一個。
左淩軒生了頭痛之症,總是隱隱作痛,他不曾說出口的是,他夜夜夢見皇祖父痛斥他,而父親和四皇叔目光冷冷的審視著他。
君主的煩惱就是臣子的煩惱,殷斯盡職盡責,這種事情也是竭盡心力,想方設法從民間尋來法子,說:「這時南地新貢的香燭,說是有奇效,能夠令人一切煩惱消除。」
左淩軒目光陰鷙,因為頭疼和噩夢的原因,他的脾氣暴躁,聽見殷斯的話,不屑一顧道:「又不是鬼神,哼,用什麽香燭。」
但真的是疼怕了,左淩軒夜裡睡覺就讓人點著了香燭,這一夜,睡得異常安慰,甚至是做了久違的美夢。
衛衣覺得很神奇,殷斯也拿來給他,道:「這是南地一家名為南柯樓產的香燭,據說其芬芳香甜,能令人心想事成,多為閨閣之中,亦有雅士墨客喜愛,名為夢甜來客。」
「心想事成?」
「聽人說是這樣的,安神的效果還是有的,不過據說還是要看人的,衛督主你們這樣的人,不知會夢見什麽。」
夢甜來客,衛衣拈著那冉冉綠燭看,精緻小巧,他拿著火摺子點燃了一支,明亮的燭火,燭身通透如玉,輕輕搖曳著,映得水波輕漾。
他的眼中似有血色浸染,過往的歲月在眼前一一出現,漫天的大雪,他也曾被人拖到刑罰院打得半死,一步一瘸的獨自一人走出去。
繁縷一襲嫁衣嬌艷嫵媚,鴛鴦戲水的織金蓋頭被一隻手拿著秤桿,徐徐挑起,那是他與繁縷的大婚之夜。
她甚美,是的,大婚之夜,衛衣也曾暗暗驚嘆於她的美麗。
但那時的他,也僅僅是驚訝一個女子為新娘時的美艷,他惱火於被人算計,但更加羞怒的是,她的美近在眼前,與他而言卻又遙不可及,無法占據的美好。
祿公公倘若只是想要惹他憤怒,那麽他的確是成功了,他背後的確是被氣得發抖,他又那樣的,喜歡這個少女。
迷濛間似見自己夙願得償,掌印太監,權傾朝野,富貴無邊,這是他很多年前就許下的願望。
「繁縷。」他聽見自己發出若有若無的吟嘆出聲。
繁縷站在面前看他,微笑著一步一步走向他,在她的身後是輝煌的權勢之路。
秋風細雨,百花殺敗,菊黃滿地蕭瑟瑟,秋後算帳說的就是這個。
奸佞宦官,衛衣首當其衝,頭一個被拽了出來,這一次他失去了辯解的底氣。
三司會審,這真是天下頭一件,一個太監居然動用了三司會審,被定了大罪,光是貪污受賄這一條,足夠他千刀萬剮了。
衛衣這時候反而骨頭硬極了,一條不錯的一一應下,絲毫沒有狡辯,還微笑著說:「這麽大的陣勢,罪臣榮幸之至。」
今日對於繁縷來說,是人生的再一次重生。
她今年二十有六,她十三歲進宮,在這座皇城內整整生活了十三年,十三年似乎不長,但也不短,足夠改變一個人。
今天衛衣竟然沒有來,奇怪的很。繁縷在這個綠蘿圍牆的小院子住了三年,每一處她都熟悉的閉著眼都不會走錯,今天寂靜的可怕。
「今日,逆賊衛衣斬首。」
繁縷渾渾噩噩的往前走,連小平子叫她都沒有聽見,只能憑著模糊的感覺,走到了那條花牆路上。
這條路,左邊一直走是出宮的路,右邊,是衛衣處斬的刑場。
寧潤站在那裡,好像專門等她一般,臉上笑意盈盈,可他眼中的木然後,掩藏著的是一些悲涼。
他說:「夫人,您可想好了,走左邊您就是富貴閒人,走右邊,您只是湮沒深宮的醫女繁縷。」
寧潤說的這些她都清楚,她知道,衛衣替她都把後路安排好了,甚至是後半生都可以富足,可是他自己呢。
「這樣的事,怎麽可能想不清楚,人這一輩子,總要自己選一次路。」
寧潤垂下眼,不再說話。
「師父,您怎麽突然回來了?」文竹站起身來,看見她有些驚訝,平日裡這個時辰師父都是在值房輪值的。
「文竹,你聽師父說,」文竹安靜下來,她一向極為聽話。
繁縷張了張嘴,最後只乾巴巴的說了一句:「師父要離開了,你好好的。」
文竹眨了眨眼,隨即想到了什麽,笑吟吟地說:「恭喜師父能夠離開。」
「不用恭喜,不用恭喜。」繁縷也笑著,而後搖頭離開,文竹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