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可她無暇再注意這些,因為那箭傷已經青黑一片,傷口處猙獰恐怖,繁縷倒吸一口氣,有毒。
而且看得出毒素在往其他地方蔓延,衛衣的唇色也開始發紫,路太醫是個果決的人,當即開始拔箭。
果然拔箭的過程中,衛衣雖然昏迷了過去,潛意識裡竟然防備不減,下意識掙紮著較起勁來,她只能使勁按住衛衣,好在受傷的人也使不上太大力氣。
「噗」的一下,箭羽被利落的拔了出來,一簇血水也濺在了繁縷的衣襟上,幸虧她當時下意識閉上眼偏過頭去,只是側臉上濺了星星點點的血色,這毒血若進了眼睛裡,那還了得。
路太醫讓繁縷打水洇濕了巾帕,把傷口周圍大片的血污擦乾淨,又從藥箱裡拿了一把小刀,把本已經有些凝固的傷口在此劃開,黑色的血淙淙流淌了出來。
繁縷頭一次看見太醫給人解毒,那血放了有多半碗後,顏色淡化了不少,但路太醫還沒有要包紮止血的意思,而是在旁邊琢磨起藥方來了。
繁縷心想,完了,估計堂堂西廠督主大人,今夜要在女醫館被路太醫直接放血而死了。
又差不多放掉小半碗,血色恢復了原色,路太醫可算是大發慈悲的為大人止血,慢條斯理的,繁縷真羨慕這些太醫從容不迫的心態。
路太醫將那毒箭包裹後,交待道:「這毒箭你不要亂動,醒來後交給督主即可。
一會再給督主喝兩劑藥,把剩下的餘毒解了,夜裡需要人來看護,若有發熱要及時降溫。」
路太醫是男子,不便在女醫館久留,原本太醫院為了避嫌,與女醫館除了公務上都很少有過多交集。
繁縷點頭應道:「嗯,我記得了,請大人放心。」
「後面的兩劑藥我已經煎好了,繁縷,你把藥給督主灌下去吧。」許醫女走了進來,托盤裡端著黑漆漆的湯藥。
許醫女去送路太醫到門口,讓繁縷把藥餵了,等她撐著傘回來。
繁縷剛好把藥餵完,她望著門外說:「這麽大的雨,估計一夜都不會停了。」
許醫女今日輪了一天的輪值,也乏累的很,繁縷看見師父露出疲倦之色,便道:「師父,您也回去休息吧,我在這裡看著就是。」
其他人也都睡了,再去把她們叫起來也不合適。
許醫女的確累了,便道:「那好吧,繁縷,那你在這裡看著,夜裡有什麽事來叫我。」
「嗯,師父您放心吧。」
繁縷連連點頭,推著師父快快去休息,許醫女囑咐了她好幾句才離開。
而衛衣蒼白著一張臉,躺在這間不大的屋子裡,緊閉著雙眼,繁縷此時空閒了下來,才得以好好看看這個病人。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男子不穿衣裳,想及此有些臉紅,不過對方是個太監,也不算非禮勿視了吧。
繁縷記得不錯,這分明就是上次遇見的那個人,沒想到再次見到他卻是性命垂危之際,真是命運弄人。
一點都沒有了上次的意氣風發,只剩下了虛弱不堪,眉宇間儘是陰柔之氣,長相倒是不錯的,白皙乾淨。
只不過臉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額頭溫度很高,繁縷拿著濕帕子給他覆在額頭上,他那身被剪的破爛的上衣,早被路太醫扒了個一乾二淨,上身沒有穿衣裳,看得出身體很結實。
這不太像繁縷想像中的太監,這樣的人,委實是可惜了。
繁縷費力的把他扶起來,帕子浸了水絞的微干一些,果然他後背都沁出細密的汗來,細心的都擦乾淨。
一整夜大雨未停,衛衣也反覆兩三次體溫高升,繁縷想盡了辦法給他降溫,臨到天明的時候,衛衣的燒總算是退了下去。
東顛西跑了一夜,又一直沒睡著,而繁縷也放下了心,坐在腳踏上,趴在床沿邊告訴自己只閉眼休息一刻鍾。
一夜的大雨在黎明將停,屋檐下嘀嗒著雨水,水珠凝結在碧綠的葉子上,西廠外的青石路上一地海棠落紅。
衛衣轉醒之時,只見自己躺在一張炕上,明亮的天光從窗紙進來,偏頭看去,身邊守著一個小宮女,趴在床沿睡得香甜。
大概是女醫館的宮女,烏黑濃密的頭髮梳著雙丫髻,翠衣盈袖,恰天光微明落在她的臉上,膚如堆雪,豆蔻少女,眉眼秀長,襯得幾分恬淡清艷。
衛衣疲倦的閉了閉眼,恰巧此時繁縷醒了,她睜開眼,發現自己竟然在督主大人的病榻前打瞌睡,嚇了一跳,瞬間清醒了。
「啊,怎麽睡著了。」
她一看塌上之人未醒,瞬間舒了一口氣,站起身來,看他的面色依舊蒼白,但已經不是很潮紅了。
繁縷俯身湊近了,伸手背探他額頭上的溫度,衛衣本想睜開眼睛,可察覺到少女俯身靠近,也就沒有睜開眼睛。
覆在額上的手如柔荑,輕軟微溫,繁縷低聲道:「不燒了。」盈袖之間似有薄荷清香,清涼舒緩。
他緩緩睜開眼,黑眸如鷹,直視著繁縷瑩白的面容,很秀麗嬌媚的眉眼,唇紅齒白。
「大人,您醒了。」繁縷鬆了一口氣,這一夜的功夫總算沒白費,衛衣動了動,似乎想要起來,黑色的眸子泛著光澤。
他張了張嘴,嗓子乾澀有些發不出聲音,火燒火燎一樣,有些吃力道:「你是誰,這是哪?」
「奴婢繁縷,這裡是女醫館,大人稍等,奴婢給您倒杯水。」繁縷發覺他嗓子沙啞,轉身去桌上倒了一杯水,端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