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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潤低頭小聲答道:「陛下昨日才寫的七篇字,都被攝政王給作廢了,先是將陛下訓斥了一番,要求重寫十四篇。」
敢要陛下作廢重寫的人,除了攝政王沒有其他人,攝政王爺是陛下的親四皇叔,與前太子爺,也就是陛下的父親一母同生。
衛衣沉默了一下,陛下心性未定,自然會有燥意,而攝政王又要求甚為嚴苛,這是常有的事情。
其實相比之下,在小皇帝看來,柏賢皇叔遠要比攝政皇叔好相處的多。
也曾在寧潤等人面前說,若是可以選擇,左淩軒更願意是柏皇叔來教自己,而不是攝政皇叔。
攝政皇叔過分嚴苛,柏皇叔為人風趣幽默,又提倡教學相長,與他十分投緣。
衛衣在旁的時候都是冷眼不語,他自然不會說,這九五之尊的位子,本應是那位所有。
前塵往事,所有人都當作忘了一般,忘了先帝對皇四子的器重,忘了那封不知所蹤的遺旨,也忘了,這位攝政王爺在心術謀算上的天賦異稟。
但他是聰明人,所有人都不提,他也只當忘了,泯然於眾人。
衛衣進去的時候,正巧一個釉彩百花景泰藍官窯瓶飛出來,摔在他面前的地上,瓷片碎了一地,內殿傳來大吼聲:「該死!該死!」
衛衣走進去看見陛下還在摔東西,心中冷笑一聲,低眉順眼,不動聲色的後退了兩步,最後左淩軒終是泄完了火,才頹然問道:「衛衣你說,寡人的字,真的有皇叔說的那麽一無是處嗎?」
衛衣上前狀似認真的看了,面容端正,中肯道:「陛下尚且年少,自然要氣盛,不過未免會有浮躁在此其中,古往今來,多少大家也是如此而來,陛下只是需要多加沉澱,來日定然成就妙手丹青。」
左淩軒聞言大悅,拊掌笑道:「衛卿所言有理,蕭卿上次也是這般說的,可惜寡人未聽他的,明日召他進宮來,定要好生賞賜。」
聽到蕭均寧的名字,衛衣眼皮微微一顫,這個人,究竟想要干什麽?
皇帝陛下的文章,一貫是三分的文章夸出七分的好來,衛衣也不會說出來,大家彼此心照不宣,這其中的真心實意有幾分,也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了。
他想,陛下,越來越浮躁了。
少年本應如此,但身份不同,有些地方便不該同常人一樣,衛衣也不知道,這樣下去,陛下會成什麽樣子。
昔日那個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幼童早已長大,衛衣服侍了開國帝王,現在的陛下還羽翼未豐,可就開始嚐試著如何展翅高飛了。
衛衣冷眼旁觀,他一言不發,想要看著這位少年皇帝是如何一步步成長,或者說,步入深淵。
左淩軒沉了沉氣,驀然冷笑道:「終有一日,寡人要這天下俱匍匐於寡人的腳下。」
衛衣心中驀然一沉,但面上依舊是不動聲色,對陛下笑語宴宴,贊其天命真子,擁萬世江山,今不過是潛龍未出罷了。
臨到晌午,衛衣才得以回到西廠,侍衛道:「督主,您回來了。」
而繁縷也才從女醫館回來,小歡子過來傳話,手裡提著大紅木漆食盒放到桌子上,道:「督主說今日不和夫人一起用飯了。」
聞言,繁縷蹙了蹙眉,依舊坐了下來,神態萎靡,低聲應道:「嗯,那好吧。」
杏仁豆腐,香菇扒菜心,清蒸肉末蛋,清炒筍絲,什錦蜜湯,小煎餃……都是繁縷愛吃的菜式,她和督主喜歡吃得似乎差不多,不過衛衣尤為厭惡蔥姜蒜,故而飯菜里從不會出現這些東西。
繁縷頭一次沒有與督主一起用飯,反而有些不適應,她的習慣形成的太快。
「早知道就和師父她們留在女醫館用飯了,還想著和督主吃飯才趕回來。」繁縷眉尖微蹙,拿著筷子輕輕抱怨了一句。
本想著督主要回來,便婉拒了師父留她在女醫館用飯的提議。
小歡子懷裡抱著食盒,恰巧聽見了這一句,便覺得是夫人想著和督主一起用飯,所以很失望。
繁縷安安靜靜的自己吃飯了,偶爾嘆息一聲,真是可惜了,好不容易能和師父梔子她們一起吃飯,就這樣輕易錯過了。
在門外的小歡子聽來,只是夫人一個人吃飯很孤單才會至此。
衛衣一個人坐在書房裡,他今日沒有食慾,聽見有人敲門的聲音才猛然驚醒,道:「進來。」
進來的人是在繁縷那裡伺候的小歡子,衛衣淡聲問道:「你怎麽來了,有什麽事嗎?」
小歡子自作主張道:「督主,小的才從夫人那裡過來。」
「夫人什麽事?」她能有什麽事呢,衛衣心覺稀奇,繁縷雖說近日對他熱絡了些,但還是個麵皮薄的女子。
「夫人沒事,只不過,」小歡子在衛衣面前正色了許多,但還是故意諂媚道:「督主,夫人可是特意回來等著和您一起吃飯的。」
衛衣有些驚愕,挑眉道:「等本座?」
她應當是避之不及才對吧,衛衣本是不信的,可偏生小歡子一臉誠懇不像是說謊,而且,他的確是想要相信一次。
等他,這兩個字,令衛衣莫名的有些歡喜,從沒有人說過,想要等他一起用飯,他從來不知道,原來他也會有這樣的悸動之情。
繁縷在他眼中只不是個還沒修煉到家的小妖,相對這皇宮裡的各色妖魔鬼怪,衛衣很有自信,繁縷在他面前根本就是能夠一眼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