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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清晨我們領著你們三個,先去去太醫院見禮叩謝各位大人,然後你們所有新上任的醫女再隨太醫院的大人,到門外叩謝皇恩。」
她們的身份,論起格來,尚且不夠拜見太後娘娘的。
高低貴賤,在皇宮之中是再明了不過的了。
「你們明日萬不可出錯,不然丟的就是女醫館的臉。」
「是,您請放心。」三個人鄭重其事的應下。
「哎。」梔子捧著腮,忽然發出一聲輕嘆。
許醫女聽見了,眉眼帶笑的問她:「怎麽了,梔子,可是怕了?」
「不是怕,哪裡會怕,」梔子搖搖頭,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莞爾道:「我只是覺得,三年多前我和桔梗繁縷還在擔心能不能成為醫徒。一轉眼都已經成為醫女了。
真是,哎,你們說,現在想來,是不是太不可思議了?」
眾人捂著嘴輕笑,唯有林醫女欣慰道:「梔子這麽想,才是真正長大了。」林醫女向來寡言少語,不過很有分量。
「所以說,很多事情都是這樣,你一眼看去都是坎,可當你一步步走過去的時候,就什麽都不算了。」
「嗯,林醫女說得對。」
繁縷附和道,她起初進宮的時候,意識到自己可能再也出不去,那種鋪天蓋地襲來的心如死灰,至今無法忘記,並且為之顫寒。
夜涼如水,月光皎潔,緩緩灑落在兩人的身上,房間裡是昏黃的燭火,映出師父與青黛的身影,偶爾有兩人的說話聲。
「桔梗,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們起來叫你。」
桔梗點了點頭,可並沒有離開,反而走了過來,語氣淡淡的問道:「繁縷,你想你的家人嗎,七年後就能回家你高興嗎?」
桔梗的這個問題問得繁縷猝不及防,她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反而猶豫了片刻,才輕聲著答道:「我想,也不想。」
「是嗎,為什麽?」這個回答對於桔梗有點出乎意料,可似乎又隱隱在意料之中,繁縷很少在她們面前提起家人。
「這個,這麽說吧,我想回去是因為那裡是我的故土,我長大的地方,我娘親存在過的地方,我不想回去,是因為我所懷念的一切都沒有了。」
繁縷的唇角含了清淺的笑意,桔梗比她矮了半頭,她微微低著頭,含笑看著她,像是自己的小妹妹,惹人憐愛。
「不過,想不想的又能怎麽樣,就是一輩子不回去又怎麽樣,終究不還是要講個什麽落葉歸根。」
說著,繁縷微仰起了頭,任由銀白色的月光落在臉上。
桔梗一聲不吭的聽著,直到繁縷側目看她,她咬著唇仍舊落下淚來,泛著晶瑩點點,搖頭道:
「我不想有太多的牽掛,這樣太累了,繁縷,我太累了。」
繁縷恍然有點懵,她怎麽只說了兩句話,桔梗就撲簌簌的落下淚來,白天究竟發生了什麽。
「桔梗,今天出什麽事了?」
桔梗連連搖著頭,否認道:「沒事,沒有事,我很好。」
還是不肯說呀,繁縷輕拍了拍她的肩,握著她細軟溫乎的手,溫聲細語的說:「算了,你不肯說就不說罷,記得我們一直在就好了。」
「嗯,我知道。」桔梗輕點了點頭。
「繁縷,還記得這個嗎?」桔梗從身上解下一隻香囊給繁縷看。
繁縷拿起來對著月光看,小小的一朵花,細細的絲線繡成了兩朵素淨的小花,看著頗為眼熟,綠底錦緞上繡著雛菊花。
她恍然大悟道:「這不是我送你的第一個香囊嗎,都這麽舊了,怎麽不戴我新給你的?」她做了四五個送給桔梗,自然不大記得這個了。
「這是你送我的第一個呀,不一樣。」桔梗手裡握著已經毛邊的香囊,神情認真又可愛。
「這是第一個,可不是最後一個。」繁縷笑嘻嘻地,說著像變戲法一樣,從袖子裡拿出一隻秋香色繡喜鵲登枝的香囊。
桔梗驚喜萬分,她雙手將香囊遞給桔梗,兩個人頭對頭的湊到一塊,繁縷指著上面的繡圖,告訴她其中的含義,說:
「你看,這是喜鵲,明天是咱們的好日子,嶄新的衣服,嶄新的身份,什麽都要新新的才好,香囊也要換新的。」
桔梗笑著道:「真好。」
「那是,我做的能不好嗎。」繁縷故作自得道:「你一個,我一個,明天再給梔子一個,你看,這個是喜鵲,討個好彩頭。」桔梗抿唇一笑,順從的戴上新的香囊。
繁縷又拿著那個舊香囊對著月光仔細看了兩遍,轉頭對桔梗笑盈盈道:「你要是喜歡這個花樣,我給你再從新繡一個,那個時候繡技太粗糙了。」
繁縷自己都有些忘了從前繡的什麽了,只記得是林懷送給自己的一本圖譜,照著上面繡出來的。
她想了想,挽住桔梗的手指握了握,微笑道:「我還沒繡過桔梗花呢,下次給你繡個桔梗花,和你的名字一樣,戴在身上才好看呢。」
翌日清晨,露水尚未乾涸,繁縷等人穿戴整齊,步伐一致跟著林醫女往太醫院去。
到了太醫院,來來往往的都是太醫,繁縷認出了其中一位路太醫,不過她們要拜見的是院丞楊大人。
林醫女先行上前見禮道:「奴婢拜見院丞大人,這些就是今年的新任醫女了。」一共六個新任醫女,而女醫館裡之前的女醫官也只剩下七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