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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獸園是原本的名字,先帝不喜,遂改之為御獸山。
後獸園廢棄, 衛衣便把它當成了另一處詔獄, 朝臣之中不少人藉此參他,言其行徑殘暴到令人髮指。
衛衣當時什麽都沒多說,轉頭就扯了莫須有的罪名,扣在了這些多嘴多舌的家夥頭上,差了錦衣衛上門,拉了這些人進詔獄裡溜了一圈,出去的時候看起來毫髮無損,卻個個都是皮包骨頭,半死不活。
自此,朝臣鴉雀無聲,只對他更加忌憚三分。
衛衣就如同歷史上所有的宦官一樣,作惡的時候根本不信自己會受到報應,他想,自己既然都已經擔了這奸佞的名頭,怎好不坐實。
本就是一池渾水,污濁不堪,衛衣不介意自己再攪亂一些。
「是。」
詔獄裡每一日都有人死去,沒有人在乎進了詔獄的人,因為,已經與死人無異了。
這皇宮裡,在繁縷眼中春和景明,在衛衣眼中風雲詭譎。
「本座,若是真的被騙了,」心情不好,所有不痛快的事一連湧上心頭,想起繁縷素日裡的乖巧,衛衣狠狠掐住了椅子上的扶手,咬牙道:「把她也扔去獸園飼虎。」
暗衛沒有應聲,從匣中取出傷藥,運力為督主療傷止痛,即便是那個傳聞中如惡鬼投生的西廠提督,此刻也只是個會疼痛的凡夫俗子。
半晌,暗衛推拿過後,詢問道:「大人,可要請太醫前來?」
「不用,來了也沒用。」衛衣搖頭,他身為習武之人,也略知藥性。
這金創藥中的三七粉活血祛瘀療效最佳,即便是太醫來了,也不過是推拿一番,拿出同樣的藥罷了。
「你退下,本座休息了。」
「是。」暗衛應了一聲,嗖地一聲就已經消失不見。
衛衣的右肩被細棉紗斜著層層纏繞起來,淡棕色的藥透了出來,濃郁的藥氣飄在鼻尖,他對此已經習慣,但每一次受傷還是一樣的痛,不過,說起來,這些都比不過年少受的苦楚。
他不想回頭看,回頭的一條路都是鮮血淋漓的,有別人的,也有他自己的,都已經記不清楚了。
可八歲那年的記憶,別樣的清晰,他躺在那個嚴實的屋子裡,滿是草灰的炕上,那痛徹心扉的一刀。
分明,已經記不清是誰把自己送進去了,窗戶紙外似乎有人在哭,又好像沒有,可能有的,但不是在為自己哭。
他當時年紀小小,只是覺得生不如死,十三四歲的時候,懂得了事情,難受得吃不下飯,又覺得有些淡淡的恨。
為什麽進的宮,也記不得了,許是窮。
沒有人來看過他,他有沒有爹娘,也記不得了,衛衣試著想起過,但實在是模糊了,他自詡記憶力好,偏偏記不清自己姓甚名誰,爹娘又是什麽人。
十五歲的時候,他就想明白了,即便是太監,他也要做最位高權重的那個。
這樣的衛衣,變得聰明至極,知道怎樣讓自己討得別人的歡心。
他在女醫館看到繁縷的時候,想,如果自己十七或者十八歲遇到她,一定很喜歡她的。
喜歡一個人一樣的喜歡她,而不是如今這般,只是當成了一個物什。
那時的他已經懂得了不擇手段,與現在最不同的是,他可能還會喜歡一個人,雖然,那個人並沒有在他十七歲的時候出現。
其實也可以說,幸好沒有遇見,不然就不會有今日的功成名就,雖然是惡名,若不如此,早已經死無葬身之地了。
「這天怎麽這麽熱。」
酷暑炎炎,繁縷待在值房裡趴在桌子上,被熱得幾乎搖破手中扇子,袖子也挽上去了一些,露出手臂。
她不知道督主是不是真的信了她的那番說辭,而今想來,真是漏洞百穿,她自己都不信。
一時間心浮氣躁,值房裡的熱茶也換成了紫蘇熟水,繁縷連連喝了兩盞,她本就懼熱,偏生心中揣著心事,又不知能與何人訴說,若是以前,還可與師父和紫蘇她們說一說。
現如今,卻莫名的覺得不一樣了,自己不好麻煩她們的,這種事情,即使是和她們說了,也沒人能有辦法。
門房來傳話道:「白醫女,內宮來人了。」
繁縷連忙退下袖子,放了扇子出去迎接,一看便知是翠羽宮的宮人,果然,那小太監道:「白醫女,小的奉翠羽宮桐嬪娘娘之命,請白醫女前去問診。」
「是,我知道了。」繁縷很快去拿了藥箱回來。
小太監很有眼力見兒,也很機靈,扶著繁縷上了馬車,道:「白醫女,請上馬車。」
繁縷沖他點了點頭,道:「有勞了。」提裙上了馬車,馬車很快就往行駛翠羽宮去。
繁縷記得上次給桐嬪娘娘診脈的情形,再一次到了翠羽宮,她對桐嬪娘娘含了幾分好感,脾氣好的人總是多得人喜歡。
宮殿的雕花門緊閉,隨著小太監到了宮門口,早有宮女推開了門,但並沒有大開,此時清平從裡面出來,見到繁縷喚她隨自己進來。
「白醫女,請進來吧。」
「是。」繁縷隨清平躬身進入殿中,殿中撲面而來的清涼氣息夾雜著花香,如同進入了冰宮一般,令繁縷渾身一震。
她們這樣的宮女,甚至是姑姑都沒有資格用冰的,殿中擺著一隻剔透晶瑩的小冰山,殿中四角也擺放著盛滿冰塊的銅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