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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會說真厲害嗎?」
繁縷以為督主嫌棄她詞語匱乏,為難的皺了皺眉,也想不出什麽顯得有文采的話來,只得略帶尷尬道:
「哎呀督主,何必呢,那個,您知道我是什麽意思不就好了。您若真是嫌棄奴婢說辭陳乏,奴婢回去翻一翻書再來夸您。」
衛衣難得看她這個窘迫樣子,不由笑意更濃,揚眉道:「你對每個人都這樣說嗎?」
繁縷此時反應過來,忙忙做出一副誠懇模樣,討好道:「這倒不是,我除了小時候和我爹娘說過,餘下的就只有督主了。」
一字一句,分外認真懇切,如此,衛衣才覺得稍稍滿意,不與她多糾纏此事了。
侍女前來道:「老爺,夫人,火炕已暖,可入暖閣。」
繁縷對於火炕還是很喜歡的,雖然這裡嚴寒冰冷,但冬日裡有了暖炕別有一番感觸。
「哎,真暖和。」繁縷像小貓似得,窩在炕上的一角,舒服得眯了眼睛,伸了個懶腰靠在了身後柔軟的被子上。
中間擺著一張紅木剔犀桌,侍女端了燙好的熱酒上來,銀壺煨酒,梅花餡餅,繁縷盯著他倒酒,嘴裡吃著梅花餅。
衛衣遞過一隻不大的蓮瓣酒杯,裡面盛著琥珀色的酒水,清香嫋嫋,清醇綿甜,聲氣皆柔道:「這是荔枝酒,今夜喝一點無妨,明日一早再回宮去。」
「真的能喝嗎?」繁縷躍躍欲試。
「你想嚐嚐無妨。」
對面坐著的是個太監,繁縷也不擔憂什麽,既然督主都應允了,那就稍稍的嚐幾口,也未嚐不可。
接過杯子,還有綿柔的果甜,入口醇美,遇到節日女醫館裡也有酒,但繁縷一向是淺嚐輒止的,今日都是可以放開了嚐一嚐。
腦袋昏昏的,衛衣在眼前也變得虛晃不清,衛衣看她喝了三杯後就不說話了,呆呆的坐在那,低垂著眼帘,抿著唇不說話。
衛衣還沒說什麽,就見她癟了癟嘴,突然淚眼朦朧的撲上來,攥著他的袖子哭哭啼啼道:「爹,別不要我……」
梨花帶雨,淚流滿面,那模樣分外委屈可憐,衛衣初時有些驚訝,他沒想到繁縷如此容易飲醉,但凡人醉酒之後,都是千姿百態的。
有人嘰嘰喳喳,有人吹噓自捧,有人酣睡不醒,而繁縷就是酒後悲傷,平日裡不顯露出來的悲傷,在此時倒是展現的淋漓盡致。
「好了好了,別哭了。」
這樣敷衍的安撫並沒有什麽效果,衛衣忽而壓低了聲音,眸色銳利,沉聲道:「不許哭了。」
繁縷聽他語氣忽然凶了起來,哭聲頓了頓,縮了縮肩膀,這下倒是不敢哭了,咬著下唇眼睛紅紅的,想是她爹小時候就這麽嚇唬她的。
這下不哭了,卻更加緊緊抱住他的左臂不肯撒手,想要抓牢夢中總要離開的影子。
過了一會,沒什麽動靜了,偏頭一看雙眼緊閉,這麽會兒功夫竟然睡著了,衛衣輕喚了她兩聲:
「繁縷,繁縷。」
叫了幾遍也不見醒,衛衣哪裡想到她酒量這般淺,想必也是因為這樣,女醫館的人才不讓她多飲酒。
有些無奈的揉了揉額頭,繁縷飲得有些醉,兩頰紅紅的,側身蜷縮伏在衛衣的手臂上就睡著了,像小孩子一樣。
衛衣只得一手展開被子給她蓋上,又輕輕給繁縷掖好被子,將她的頭髮松鬆散開,軟軟的髮絲貼著臉頰,鬆了松領口處,讓她睡著舒服些。
她側顏看去,下頜額角的弧度柔和微鈍,沒有任何攻擊力的樣子,很容易讓人卸下心房。
「大人。」
陸午站在槅窗外,衛衣看向他,才拱手道:「督主,屬下有要事稟報。」
衛衣點了點頭,示意他莫要出聲,輕輕把手臂從繁縷的脖頸下動作柔緩的撤出來,陸午何曾看過督主這幅溫柔的樣子,只覺是見了鬼了,使勁眨了眨眼。
衛衣放下大紅棉緞厚簾,因怕打擾到繁縷,便叫陸午出來到廊下說,沖他招了招手道:「出來說。」說著,抬腳就往外面去。
外面多冷啊,陸午心裡嘆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熱茶,無奈的跟著衛衣走了出來,迎面而來的就是風雪拍打。
風雪迢迢,飄搖落滿了整個錦繡長安,皓月映白雪,無需燈火,天地便明亮雪白一片,只有花枝扶影。
陸午與督主同站在廊下,這宅子的確是處不可多得的好景致。
「楊大人參了大人一本,又要聯名上書言西廠擾民心惶惶,令朝野上下動盪不堪,要求撤除西廠,並查辦督主。」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衛衣並沒有表現的很生氣,反而連道了幾句有意思。
陸午垂眸不語。
大人繼而道:「既然楊大人願意以身殉法,咱們也不能阻攔不是。」
雪夜深深,明月來相照,衛衣雙手籠著厚絨袖子,眉眼清晰又溫和,菱形的唇被凍的有些發白,他依舊笑眯眯地說:「聽說楊大人十分敬仰前朝名臣范以良,不如本座助他一臂之力好了。」
范以良一生憂國憂民,清正廉潔,也除掉不少奸臣邪佞,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陸午心下有些同情楊大人,怎麽說也是位好官,可偏偏要與督主做對,也只有死路一條了。
陸午又說起確認了前朝餘孽的存在,不過其姑姑嫁給了朝臣魏長恭,已經被下令處死,而其意圖策反魏長恭,這是個機敏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