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頁
此刻她只想知道,這位西廠衛督主,究竟是怎樣的一個愛花之人?
滿院海棠開得錦簇叢生,清晨的陽光明媚,落在一簇簇綺麗多姿的海棠花上,紅艷似胭脂點點,亭亭玉立於枝頭,楚楚風致仿若一位伊人,那是繁縷此生未見的美麗,她難道是還在夢中。
昨日進來時並不知庭院中如何,此刻才曉得,這般多的海棠花樹,開得繁麗嬌艷,讓她誤以為自己是從海棠叢中醒來的一樣。
院中一個小太監正在給花樹澆水,看見她出來叫了一聲:「繁縷姑娘,早啊。」
繁縷點了點頭,禮貌的回應了一聲,問道:「嗯,早啊,你叫什麽名字?」
「姑娘叫我小歡子就行了。」小歡子的臉一笑起來就胖胖的,有些像個包子,大約十五歲多的樣子,又道:「小的是負責這個院子的掃灑,」
四下十分安靜,樹上的鳥雀叫聲清亮,令繁縷有些不適應,每天在清秋院醒來,外面就是大家的嬉笑聲,還有醫徒背書的聲音,以前不覺得,現在才覺得往事如煙了。
生機勃勃的一切,鬱鬱蔥蔥的花樹,繁縷皺了皺眉,太清靜了這裡,問道:「這裡,沒有其他人嗎?」
小歡子以為她指的是宮女,笑著答道:「這裡除了夫人,沒有第二個女子。」
繁縷想了一下便明白了,西廠乃是重地,能在這裡行走的人,都是錦衣衛和西廠的太監,自然不可能會有宮女的。
之前在清秋院的衣裳,都已經被抬了過來,放在房間的牆角里,繁縷換上了宮女例服,嫁衣疊放整齊放到了衣箱裡,不管如何,嫁衣對於一個女子來說意義重大。
過了一會,小歡子跑過來道:「姑娘,督主吩咐小的請您過去用早飯。」
「在哪裡?」繁縷略微一驚,她沒有想到衛衣會讓她一起用早膳。
「在督主院子的偏廳。」小歡子在前帶路,繁縷跟在他身後,穿過密密的海棠花叢,繁縷才才發現這院子真是別有洞天。
天青宮衣,薄袖輕盈,眉眼淡掃,她們這樣的宮女並不准許濃妝艷抹,但是可以淺施淡妝,到主子面前伺候不能灰頭土臉的。
這還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兒,本應期待著有朝一日,為那折花之人盛放而被採擷,每個女子都是這樣最美的時刻被折下,此後一生也許會慢慢凋零,也許會培土而生。
可惜,如今這般算不算是辣手摧花,尚未迎來她的開放,卻已經被輕而易舉的決定了一生。
衛衣穿著青緞雲子袍,一如從前的乾淨清俊,他今年的年紀二十有五,比繁縷大了七歲不止。
她初進宮的時候,這位督主大人就已經是煞神之名在外了,如今也只是越發惡名昭彰,這長安城上上下下,不知多少人想要弄死他。
「繁縷見過大人。」繁縷有些踟躇,按規矩她是不是要給夫君布菜。
衛衣已經坐在主位,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麽,淡淡道:「坐下用飯吧,不用你服侍。」
「是。」繁縷也鬆了一口氣,她雖然是宮女,可也沒有做過布菜這種事情,眼力見不是誰都有的。
甜白瓷碟里放著五個綠瑩瑩的青糰子,正是繁縷愛吃的,繁縷挾了一個青糰子到碗裡,低著頭小口小口咬著,入口軟糯,香甜又不粘牙,奇怪的是,這似乎並不是北地這裡慣有的吃食。
繁縷有點疑惑,但是很乖巧的沒有發問。
衛衣一口一口吃得很快,不過,每道菜都吃得並不多,只這青團吃得三個,也不是很大,每個圓乎乎的只有嬰孩拳頭大小而已。
在女醫館雖然也會和其他人一起用飯,但是都是師父和紫蘇姐姐她們,大家都十分熟悉,嬉笑怒罵也不介意,此時面對衛衣,不由得拘束起來,儘量不發出聲音。
尤其是昨晚的事情,繁縷嚇得不輕,她聽說過有些太監貪圖女色,會有一些令人髮指的怪癖,繁縷夜裡聽大家聊天的時候也嚇得不清,是以那晚雖然故作淡然,實際上倘若真的受了侮辱,她也不知自己能不能活著。
幸而,幸而沒有。
兩人吃完飯後,時辰還早,外面天氣尚且清涼,衛衣站起來道:「走吧,帶你看看這裡,以後你就住在這裡了。」
「啊?噢,好。」繁縷訝然,但還是站了起來跟在他身邊,此時才發現繁縷的個子才到他的肩膀處,衛衣忽然問道:「早膳如何?」
繁縷怔了一下,微笑答道:「尚好,青團很好吃。」
衛衣看了她一眼,點頭「噢」了一聲,過了一會,才唇角微翹,清淡道:「的確不錯。」那也是他愛吃的東西。
一邊走,衛衣一邊語氣清淡平和的,和她說這裡的一切,甚至帶著一點得意的語氣,與她說各色海棠如何,原來這裡不止有西府海棠,還有垂絲、木瓜、貼梗海棠。
繁縷對他這樣的客氣有禮十分驚訝,倒不像是昨夜那個喜怒無常的督主了,很像是她來做客的。
「不要再往裡去,否則後果自負。」衛衣站在黑色大門外,嚴肅的警告她。
這裡面便是天牢,繁縷知道,她此刻甚至隱隱聽見有人的哀鳴慘叫聲傳出,她仰起頭,看見烏黑的門上的神獸狴犴,威嚴凜凜,仿佛是這天地公道的嚴明者。
「知道了。」繁縷看著他,她想,從今日往後,她就是衛衣的夫人了,真是人生如戲,戲如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