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頁
紫蘇放下飯菜,坐到她身邊來,握住她的手,輕聲道:「繁縷,你想一想,人生在世,是為了什麽?」
繁縷茫然的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捂住臉,她也不知道,她生下來,是為了什麽呢?活著,然後死去,化為誰也不記得的塵土。
紫蘇注視著她,目光清和溫柔,緩緩道:「其實,你有沒想過,出了宮之後是什麽,往後就是相夫教子,柴米油鹽醬醋茶操勞了一輩子,也就是到老了有個兒孫滿堂。」
繁縷微微睜開眼,可這人一輩子,不就是求得是這個嗎?
「那你想一想,回去便盲婚啞嫁,嫁夫君是為何?生子又是為何?」
為何?繁縷茫然的抬起頭,她又不曾嫁人怎麽會知道。
紫蘇撫著她頰邊的淚痕,窗外明光斜斜落在她的鬢邊,仿佛海棠著露一般清新明媚,恍然明白了這彌天大禍的根結,心下更是嘆息不已。
現下說什麽都沒用了,結果就是這樣,只能勸她自己想開了,紫蘇用一種極度溫柔又略帶傷感的聲音道:「說來說去,不就是兩個字,依靠。」
「那這些依靠又是什麽?男人賺錢養家,兒子是養兒防老,都是為了活下去,活著是什麽?一日三餐溫飽,一間屋子遮風擋雨。」
紫蘇循循善誘著,把她往活著才是最重要的上面引,雖目含憐意,但言辭平和緩慢道:「你看,這樣說來,終其所求,不過是衣食住行四個字。」
「紫蘇姐姐。」
繁縷恍然似乎想到了什麽,她咬了咬唇,實在是不該有了輕生的念頭。
「你出宮之後會比現在好嗎?我知道你的家什麽樣,人說有繼母就有後爹,繁縷,你現在,衣食不缺,也見識過貴人,怎麽就會活不下去了呢。」
「我,紫蘇姐姐,唉……」繁縷抬了抬眼,繼而又垂了下去。
「怎麽了?」
繁縷輕輕搖了搖頭:「沒事。」
這叫繁縷如何說出口呢,她只是遺憾,該怎說,她心中有所惦念,林懷,真是有口難言。
即使言語從未表達過那些情意,可終究是為其歡喜過的。
心中尚懷一段情,即便未曾挑明,那些羞怯又暗藏歡喜的日子,是她情竇初開的第一個人,大概此後一生也不會忘記。
想起來,心裡就如有大石壓得喘不過氣來,繁縷又覺得自己背信棄義,可他們之間,又沒有任何的諾言。
女醫館裡人人知曉,繁縷被賜了與衛衣為對食,因繁縷為女醫官,二十五則就可以出宮,如此特下旨不得出宮。
除非與衛衣解除對食關係,可這簡直是痴心妄想,衛衣這樣的人,繁縷於他不過是個玩意罷了,怎會顧忌一個小小女子的意願。
其實對於普通宮女來說,這說不定是件好事,可像繁縷這樣強制的,對食之人雖位高權重,卻是那麽一個心狠手辣之人,哪天萬一惹了他一個不高興,將繁縷殺了都有可能。
繁縷知道,有不少人心裡嘲笑她呢,對食怕什麽,宮裡哪個人沒有呢。
只求他看在曾經那點可憐到少的交情上,衛衣不要一怒之下殺了她,畢竟這地方,沒人會給她討回公道。
或者,死的時候賜她一口薄棺也好。
收拾好了心情,繁縷洗漱乾淨,渾身仍然無力,但卻莫名生出一股孤勇之心,鏡子裡的她蒼白孱弱,那裡面的熱血卻沸騰著,活在當下,便好。
繁縷拿了收在妝奩的東西,摸了又摸,看了又看,有絲絲不舍,還是收進簪盒中,藏在袖子裡推門出來了。
清秋院裡的人好幾天沒看見她出門了,看見她出來很驚奇,想上來說閒話的又被人拉住,使了眼色,這可是衛督主日後的督主,即便看不起也不能得罪。
她敲了敲桔梗的房門,卻發現沒有人,可今天似乎也不該她輪值呀!
隨手拽了一個人問:「桔梗呢?」
是梔子,她呆呆的說:「她不在,出去了。」她突然發現面前的人是繁縷,瞬間眼睛亮了亮。
「咦,繁縷,你好啦!」梔子忽而又覺自己說錯了話,下意識拍了自己的臉兩下。
「你沒事了?」
「沒事。」繁縷才張口說了兩個字,發現自己嗓音粗啞的說不清楚話,抿了抿嘴,擺手表示自己無事,握緊了袖中的簪盒。
這簪盒,其實還不還都一樣了。
只不過時時告訴她自己,她曾朦朧的似乎喜歡過一個人,在她還沒有發覺的時候,就已經斷了所有的活路。
就這樣罷,是生是死,前路如何,終究是要自己一步步走下去。
此時,衛衣正在長安城的一家酒樓里,煞費苦心的為手中權勢籌謀。
「微臣見過攝政王。」衛衣低垂著頭,大燕的無冕之王,在他的面前。
「衛掌印不必多禮。」攝政王一身常服坐在隔間裡,只對衛衣虛抬了抬手,眉眼冷峻。
衛衣率先開口,恭言問道:「不知攝政王派的是什麽人?」
左辭眼皮微撩,冷然答道:「荼蘼閣。」
衛衣當即倏然一驚,驚問道:「烏衣騎出世了?」
「沒有,」聽到回答,衛衣才蹙起眉,就聽攝政王接著道:「未曾隱世,何來出世。」
烏衣騎效忠世代帝王,這一任的烏衣騎玄衣大人更是神出鬼沒,行蹤不定,行事詭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