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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斯不解,他對衛衣這個人很有些佩服的,畢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他而這個地位的,如今大好前途近在眼前,他倒好,居然辭官了。
衛衣束了束手,又察覺到自己多年伺候主子的習慣,轉而負過手去,溫聲說:「我追逐權欲,走上不歸路,近乎被蒙蔽了雙眼,夫人便是救我脫離地獄的恩賜。」
殷斯頭次見這麽溫情脈脈的衛衣,頗有些不適應,清咳一聲,岔開了話題,問他:「那你打算去哪,這天下,哪還有比長安更加繁華的地方?」
衛衣翹了翹唇角,抬頭回答:「回鄉。」
回鄉?他沒聽錯吧,殷斯心覺有趣,咧了咧嘴,搖頭笑道:「可是據我所知,衛督主你連自己的籍貫是哪裡都不知道,回得哪門子的鄉?」
「內子的故鄉,便是我的故鄉。」衛衣轉眸看向在小攤子裡吃餛飩的女子,側容清秀溫婉,抬頭沖他彎眉一笑間,儘是溫柔清和,夫妻相和,倒是讓人心生艷羨。
第63章 結髮
路途遙遠, 他們從長安城出來便一路南下, 衛衣撩起帘子, 看著路上的青山綠水, 雲彩飄飄, 轉過頭來問她說:「繁縷, 想去看看你爹嗎?」
繁縷先是愣了愣, 她忽而想起這裡離江陵不算遠,有點期冀問道:「啊,不會耽誤行程嗎, 現在就能去嗎?」
衛衣點了點頭,說:「嗯,沒事, 並不算遠, 不過不能過多停留。」
繁縷低頭猶豫了一下,而後抿了抿唇角, 說:「那便去吧, 我就想看看他的樣子, 再去看看我娘的墳, 該去祭拜一番的。」
翌日, 一大清早就起了, 山竹駕車前往江陵,衛衣忽然想起了他在晉州名下有一間花樓,在長安賭坊酒肆不是沒有, 但那些早在他離開長安的時候處理好了。
這個青樓還是一時興起, 用來收攏情報所用,他想著什麽時候處理一下,不過也沒什麽干係,一直是有安排其他人打理的。
鎮子靜謐,這只是江陵的一個小鎮子,而她家境當年也算是衣食無憂,後來更因為爹爹被大戶人家的管家賞識,而被舉薦到了鑄劍山莊,給裡面的人看病問診。
後來爹就娶了長得很漂亮的女子回來,年輕又好看,還很會打扮,聽說是那是那抓山莊裡出來的侍女,養的和富戶人家的小姐沒什麽差別,偏偏就看中了她爹這個鰥夫。
繁縷的日子說不上好不好過,就是年輕漂亮的繼母不喜歡她,尤其是聽她爹說,繡雪長得和她娘一樣好看的時候。
有了小弟弟之後,爹也對她不那麽關心了,總是抱著他的兒子在堂里溜達,逢人便夸自己的兒子長得有多好。
「想什麽呢,叫了你好幾句也不應,要不要喝些水,看你嘴唇有些干。」衛衣正拿了水囊遞給她,這路上並不是那麽輕鬆,不怎麽停歇的。
繁縷接過水囊,喝了一口抿了抿唇,低言說:「也不知道爹和後娘,怎樣了?」
「你希望他們怎麽樣?」衛衣很多事情形成了習慣,問一件事非得要問的清清楚楚,還要清楚這個人心裡怎麽想的。
繁縷如實回答說:「說不好,我私心自然不想他們一家三口過得有多好的,那明明是我的家呀。」繁縷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有些黯然,她和她娘都可以被人取代,哪有那麽重要。
衛衣還能體會一下這種心情的,開口道:「別想了,應該快到了,你不也算是衣錦還鄉了。」
可是,繁縷並沒有衣錦還鄉的喜悅,而是一種莫名的緊張與悲傷,她竟然在畏懼這裡,畏懼回到故里。
白家藥堂很好找,就在西街口,這裡也算是個看熱鬧的好地方,前面是藥堂,後面的木樓是他們居住的地方。
馬車到了家門口的時候,衛衣抬手給她戴上了帷帽,繁縷抬了抬頭,挽住了衛衣的手,她近鄉情怯了,踟躇了一下,被衛衣拉著,才抬腳走進了白家藥堂。
沒有二娘在堂內指使夥計掃地,當初碾藥的小學徒也換了人,房子也老舊了許多,藥格上的藥名也重新用硃筆描過,物是人非。
夥計上前問道:「二位,是來抓藥還是看診?」
這兩人衣服看起來是有錢人家的夫妻,不過這個丈夫倒真是白淨,衛衣眉梢一抬便是氣勢,繁縷怕他嚇到人,自己上前,開口問道:「你們藥堂的白大夫呢?」
原來是專門來找師父的,夥計撓著頭答道:「師父出去看診了,要不二位等等。」
繁縷頓了頓,有點失望,隨即抬頭道:「沒事,不用了,就來抓一些泡茶潤嗓的草藥。」
「噢噢,那好,夫人可有方子?」夥計問。
「沒有,但是我知道,你就按我說的拿吧……」繁縷愣了一下,隨口說了一張方子,隨後一一報出藥名。
忽然看後窗外一株海棠樹鬱鬱蔥蔥,枝丫上結著小小的花苞,那是娘親種的那一棵,一轉眼已經許多年。
娘說,讓這棵海棠樹,和我的囡囡一起長大。
繁縷伸手將窗子再推開些,指了指那海棠樹,說:「這樹長得挺好的。」
夥計答話:「是呀,每年都會結許多果子,這是前師娘親手種的。」
「前師娘?」繁縷情不自禁的重複了一句。
「呃,對,都是師父的一些家務事,不提也罷,不提也罷。」夥計突然意識到自己說多了,捂住了嘴,餘下的話只是直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