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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常人家的孩子帶來的福氣,偌大的喜氣,皇宮中子嗣稀少,更稱得上是國之幸事,可這歡喜背後,背負的是多少人的性命。
「可是,桔梗為什麽要這樣做,當初又為什麽要投靠莊嬪?」
繁縷將心底的疑問問了出來,她相信桔梗有無可奈何的理由,但她想不出孤身一人的桔梗,有什麽樣的理由會令她這樣瘋狂。
「無非就是有所求,互惠互利罷了。」
繁縷沉默半晌後,才道:「督主,我不太懂,桔梗她難道是一心求死嗎?」
「為何這樣說?」衛衣說。
「她走的這條路,明顯是一條死路,連我都看出來了。」
「也許,她有不得不走的理由。」衛衣一向不大理會這種事的,這皇宮裡每年因為這種事情,不都是要死上好幾個人的。
他在宮中見多了這些,為了榮華富貴往上拚命爬,最後卻死無全屍的例子,這算得了什麽。
相比之下,桔梗的緣由的確令人可憐,他風輕雲淡道:「一個犯罪的宮女,亂棍打死,死後也只能一領破席裹了,丟到亂墳崗去。」
「怪不得,那日她竟然一直拉著我打聽桐嬪的事情。」繁縷眼前驀然浮現出那日桔梗的臉,帶著些許的忐忑不安,桐嬪娘娘被害,這其中是不是也有她的責任。
「何必自尋煩惱。」衛衣就從來不覺得愧疚,這宮裡本來就是適者生存,輸了就是輸了,無論有多不甘都要接受這個結果。
她揉了揉臉,有些不好意思,解釋道:「雖然桔梗做了這些事,可我還是很難過。」
這個衛衣倒是能理解,畢竟桔梗是她進宮以來最熟悉的人,人總是會被情感所左右的。
衛衣問她:「你很傷心?」
「無事。」繁縷還記得那個一笑,就露出一對小巧虎牙的女孩子,有點靦腆,但很熱心腸。
她在冰冷的冬天,用一雙熱熱的手給她捂手取暖,偷偷給她留下午飯,還有那壺熱乎乎的糖水,繁縷一直都記得桔梗對她的好。
衛衣道:「你可以去看看她。」
繁縷瞬間抬起臉,睜大了眼睛望著他,似乎對他的「善心大發」很是吃驚,又點了點頭,低聲急促道:「多謝督主。」
「走吧。」
衛衣將自己藏在大氅里,一雙眼睛露出來看著她,雪花落在黑色衣服上,黑白分明。
一路往牢獄走去,繁縷跟在衛衣身後,這裡比不得內廷,連西廠都比不上,牆頭還有枯草隨風搖擺。
獄門上的猙獰神獸是狴犴,供著瓜果清水三炷香,繁縷披著黑色的披風隨小平子進來,也不知小平子與那獄官說了什麽,不一會那些人便放行了。
「姑娘請進。」女獄官態度頗為恭敬,甚至帶著些許的惶恐,沒想到西廠提督會親臨,看到繁縷分外殷勤道。
繁縷回頭看了看衛衣,他說:「進去吧。」
繁縷隨獄卒進入陰暗潮濕的監牢,不時有老鼠竄來竄去,似乎聽到有人來的腳步聲,監牢角落裡蜷縮著的身影顫了顫,把自己縮得更緊。
走到了第四間牢房,獄卒停住了腳步,搓著手陪笑道:「就是這裡了,姑娘有事就叫小的一聲,抓緊時間。」
「好,我知道了。」
繁縷看著獄卒離開,趕忙踮著腳朝裡面張望,牢獄裡光色黯淡,什麽都看不大清楚,只是依稀有一團黑黑的人影,縮在木床一角上,一動不動。
「桔梗,是我,你在嗎?」繁縷輕聲喚道,下意識踮輕了腳步,站在鐵欄前,說話間口中吐出白霧,這裡面實在是太冷了。
「繁縷,嗚嗚,繁縷真的是你啊,我沒想到你還會來看我。」桔梗聽出了繁縷的聲音,才抬起頭跳下床撲了過來,嗚咽哭鳴出聲:「繁縷,這裡有好多老鼠,又黑又冷,我好害怕啊。」
繁縷看見桔梗在瑟瑟發抖,她伸出手握住桔梗的手指,冰涼冰涼的,以前,桔梗的手一直都是暖暖的。
如今的桔梗不見了往昔的春風得意,面容枯槁,披頭散髮的樣子狼狽不堪,她的一雙細嫩的手指凍得裂了口子,早不復從前的嬌嫩。
「桔梗,那些事情都是真的嗎?」繁縷說得什麽事,桔梗心知肚明,她抿了抿唇,低垂下眼眸。
「我也沒有辦法,我是迫不得已,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呀。」桔梗說著便流下淚來,哀哀道:「倘若不是莊嬪苦苦相逼,我斷斷不會做這種事的。」
「桔梗,你傻啊,你不過是個宮女,她怎麽可能保下你,你不過是個被丟棄的卒子。」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繁縷淡淡的說了一句,她此時心境頗為複雜,畢竟桔梗與她也是相識多年了,看起來是個心性溫順的,可骨子裡卻最是好強不過。
她們不過都是在這深宮之中苦苦掙紮的可憐人,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力,繁縷只能說,桔梗是不幸的,她選擇的那條路沒有成功。
桔梗從脖子裡抽出一個小袋子,哆哆嗦嗦的打開,從裡面拿出一枚白色玉佩,在陰暗的牢房裡顯得格外潔白無瑕。
「繁縷,這是衛督主當初托人送給你的,我沒有給你,嗬,都給帶到這裡來了。」
「桔梗,你後悔嗎?」繁縷接過她手中的東西,只見是一枚白玉鉤,質樸潤滑,玉色通透,在陰暗的監牢中顯得越發潔白無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