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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陽公主不得失儀。
她只是輕輕推開季濃,輕聲否認,「謝衡璋一定會好起來的,我為何要傷心。」
可是僵硬的尾音已經出賣了她的心緒;
那些不敢相信至親至愛摯友死去的人,那些活在世上承擔著緬懷死者的痛苦的人,也是這樣的話。
執拗地堅信身邊的人不會死,不會發生任何意外,這本身便是脆弱和在乎的一種。
季濃還想說什麼,被身後的衛疏拽了拽衣角,搖頭示意她勿言。
衛疏神情凝重,岔開話題道:「公主,明日是否要按計劃啟程?」
沉默良久,眾人的視線都落在元妤儀身上,等她發話。
稍頃,少女攥緊的手指微松,輕嗯一聲。
而其他人也都鬆了口氣,其實論情,他們更應該待在這裡等著駙馬傷勢痊癒再出發;
可是感情上等得,時間卻等不得,拖延的越久,變故便越大,誰知道會不會冒出第二波、第三波刺客?
最理智的做法便是在刺客捲土重來之前,趕回京城,彼時就算那幕後之人想下手,也要掂量掂量,由不得他胡來。
可這樣的做法便勢必對一個人不好,那人便是傷重昏迷的駙馬,顛簸千里,他的傷只怕……
眾人顧慮的,元妤儀也都考慮到了,她是他的妻子,可也是在場所有人的主,理應承擔起公主的責任,必須對所有人的命負責。
那雙漂亮清澈的眼眶裡已經布滿了紅血絲,臉上的神情卻維持著從容鎮定,少女只是對衛疏道:「可否拜託衛公子一件事?」
衛疏:「殿下請說。」
「勞煩你親自跑一趟,雇一輛舒適些的馬車,多鋪上幾層厚褥子,我擔心駙馬如今的身子受不住。」元妤儀的目光里含著囑託。
衛疏自然應是,對她深深一拱手,沉聲道:「臣遵命,公主請放心。」
突遭變故,眾人也沒有睡意,紛紛回去各司其職收拾行裝。
元妤儀伏在榻邊,握住青年冰涼的雙手,啞聲道:「謝衡璋,求求你了,早點醒過來,好不好?」
就在謝洵在她面前倒下的那一刻,元妤儀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只閃過一個荒誕的念頭。
那群逆黨的詛咒是不是真的?
萬一她真的是一個天煞孤星呢?
這樣的念頭一旦出現便像春日的野草,順著風猛烈生長,哪怕野火燎原,也會紮根往下,一直拗在心頭。
從前的每一次變故都在元妤儀腦海中浮現,她下意識把那些事情都和屢屢為她受傷的謝洵聯繫在一起。
她也想起了昏迷時斷斷續續的記憶。
在天峽山逃亡時,在山洞裡,她意識雖然模糊,但到底還留著幾分力氣和意識。
那夜,是同樣受了傷的青年將她視若珍寶地抱在懷裡,給她披上外袍,自己卻僅著單薄的中衣,狼狽地啄著她的唇角,渡她喝水。
他還求她,別不要他。
那樣珍愛,那樣在乎。
元妤儀從不知道自己做出和離的決定,謝洵是怎麼想的。
她只是順著常人的思維去猜測,畢竟一樁毫無感情基礎的婚姻,一個醉酒認錯人引發的誤會,能有幾滴真情實感呢?
何況謝洵也從未在她面前表露過不舍,他不說她自然也不會多問,於是順理成章地認為和離是一件對雙方都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好事。
可真正回憶起生死攸關時的樁樁件件,和二人相處的點點滴滴時,元妤儀才看見他的情,以及她的情。
少女俯身在那張削薄蒼白的唇上落下一吻,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舔舐掉那道被咬破的口子新流出來的血。
這個吻分明是極輕的,還夾雜著一分淡淡的鐵鏽味,說不上有多幸福抑或有多麼浪漫曖昧。
可元妤儀的眼眶忽然酸澀,這次沒等眼淚流出來,她立即直起身子,伸手揉了揉眼睛,又拍了拍自己有些僵硬的臉頰。
元妤儀眼眶微紅,臉龐上還帶著乾涸的淚痕,唇角殘留著幾道血痕,這副模樣實在比不上從前華貴風姿的萬分之一。
疲憊與憔悴同時出現在她原本明艷柔美的臉上,可是她的眼神卻帶著亮光。
她俯首埋在謝洵耳邊低聲道:「謝衡璋,我們當一輩子夫妻怎麼樣?」
像是待字閨中的少女和自己的心上人剖白心意;也像是洞房夜時的新嫁娘剛卻扇,雙眼含著濃烈的期待與情意,望著自己的心上人,輕輕道一句,「夫君,你能不能待我好?」
意料之中的,沒有任何回應。
屋子裡是死寂般的沉默。
可元妤儀卻沒有絲毫喪氣,她伸手勾住謝洵的小拇指,語調鄭重,「知道你是個悶葫蘆,不答應便是默認啦,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百年不變,直至白骨化為一抔黃土。
而一輩子做夫妻,便是無論生死。
第60章 生死
翌日卯時三刻, 天剛蒙蒙亮,一行人便重新踏上了回京的旅程。
或許是因為駙馬重傷,即便是回去請功領賞的路, 幾人的情緒也始終不高,只是沉默著趕路。
衛疏當了一塊名貴的玉佩,好不容易在邊陲小鎮買下一輛寬敞舒適的馬車,以便公主也可以待在馬車上照顧謝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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