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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陵此人表面溫潤如玉,實則睚眥必報、斤斤計較,又得王夫人教養,以世家出身為傲,怎麼可能任由靖陽公主在他面前大放厥詞。
他們非常不般配,嫡兄不堪託付,公主就算嫁給他,也只會是一對怨偶。
如此一想,謝洵心中鬆弛許多,終於升起一分詭異的痛快。
但隨即,他勾著的唇角迅速繃直,他想起了被遺忘的另一種可能。
若她真的如願嫁給心上人,想來也不會有今天早上豢養面首的話,今晨那樣輕鬆地說出心裡話,只怕內心深處不知是如何厭惡他這個駙馬。
她討厭他,又極其擅長偽裝。
謝洵鴉羽輕垂,自以為窺透了真相。
他的情緒已經許久沒有這樣劇烈地起伏波動,幾乎成了在烈火炙烤之下,快要爆發的冰川。
可是落在元妤儀眼中,卻儼然是另一副景象。
自她到侯府,現在應當也有一個半時辰,可是上座的宣寧侯夫婦卻對謝洵隻字不提,字字句句都刻意避開了這個兒子,反而對謝陵交口稱讚。
對她還能維持表面上的恭敬,可謝洵卻連表面上被尊重的待遇都沒有。
他的父親與主母無意間瞥過來的眼神,帶著嫌惡與審視,好似遇到了洪水猛獸。
有她這個公主陪著,郎君尚且是這般境地,那從前的日子呢,謝衡璋他又是怎麼過來的?
也是這樣承受著親人的白眼磋磨麼?
元妤儀越想越不忍,她嫁的郎君哪兒都好,雖待她疏離,卻也恪守禮節,只一點,從宣寧侯夫婦的態度就能窺見一二。
他太老實了,所以舉步維艱。
宣寧侯見靖陽公主臉上忽然沒了笑意,心裡猛地一顫,忙換上一副謹慎的臉色,終於提到謝洵。
「老臣還未來得及問候殿下,這逆子可有惹您不悅?」
「此子身份低微,他生母又不幸早亡,無人教養,野性難馴......」
謝老侯爺每多說一個詞,元妤儀原本就凝重的臉色便染上一層陰沉,她打斷喋喋不休的男人,鳳眸中帶著威勢。
「謝侯此言何意?」
宣寧侯一愣,下意識道:「自然是...若這逆子待公主有不敬之處,公主對他不必手下留情,若是您不忍心,也可交由老臣教訓,老臣絕不會心慈手軟。」
元妤儀忽地冷笑一聲,彷佛聽到了什麼笑話。
廳內的眾人明顯聽見她的笑聲,一時之間陷入極端的寂靜之中,女郎將手中的茶杯不輕不重地放在了桌上,才緩緩開口。
「本宮竟不知,宣寧侯是這樣教養家中子弟的;本宮亦不知侯爺您究竟是真心待駙馬,還是一心盼著他惹我不快,好將他打個半死來泄憤。」
宣寧侯額上幾乎要流汗。
四大世家的掌權人中,謝睢之性子最懦弱,偏偏命最好,娶了原昌平伯放在心尖上的嫡親妹妹,主支又只他一個男丁,故順利承襲了家主之位。
倘若人生如此平順,毫無挑戰,那這人便像溫室中僅供觀賞的花草,一折便斷。
宣寧侯也是這種人。
旁人一強勢,他的精神便容易蔫兒,現在聽著少女這般霸道,泄了一半氣,只訥訥道:「臣自然是愛護衡璋。」
「哦,愛護。」元妤儀眉梢一挑,淡聲道:「這就稀奇了,本宮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見到長輩這樣咄咄逼人的愛護。」
她的話不客氣,也沒想過要給宣寧侯留面子。
夫妻一體,如今謝洵既然做了她的駙馬,於情於理,自己都該在外人面前維護他。
郎君性子忒老實,又沉默寡言,總讓旁人這般欺負,她壓根看不過去。
一旁的王夫人聽出氣氛里的劍拔弩張,連忙站在宣寧侯身邊,暗裡擰了一把他的胳膊,面上笑吟吟打圓場。
「虎毒尚且不食子,何況衡璋又是謝家的兒郎,我們為人父母的自然是疼都來不及,哪裡會咄咄逼人、給他氣受呢?公主現在還年輕,日後有了孩子,自然就曉得做長輩的不易了。」
一番話說得滴水不露,倒無愧是當家主母。
元妤儀掩唇輕笑,隨口道:「夫人此話甚是有理。」
正在王夫人心中一松時,少女卻話音一轉,語調低沉,帶著分明顯的不悅,「只是,宣寧侯方才的話,說的本宮心中難受的緊。」
王夫人強扯著笑,正要隨口應付時,卻被少女凌厲的眼風一掃,要反駁的話完全堵在了嘴邊。
如今世家與皇族之間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王嫿既是王家女,又是謝家婦,更要注意自身言行,不能成為景和帝向世家發難的藉口。
沉默少頃,元妤儀道:「謝侯斥責駙馬生母早亡、無人教養,野性難馴,究竟是在不滿駙馬呢?還是借著詆毀駙馬的藉口,來暗諷陛下和本宮呢?」
「謝侯是世家家主,又有高祖皇帝賞賜的宣寧侯爵位,應當知道,本宮的母后紅顏薄命吧?」
「所以,難不成謝侯是故意這樣說的?」
站在她對面的宣寧侯夫婦渾身一僵,對視一眼,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錯愕,隨著元妤儀這些話說完,二人額上已經出了一層冷汗。
這些話,他們夫婦二人在家裡罵慣了。
方才謝侯爺心中一急,自然是脫口而出,原想殺殺謝洵的風頭,萬萬沒想到竟犯了皇帝和公主的忌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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