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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中閃過元妤儀看向方才那對母女的悲憫目光, 謝洵的心又不自覺沉了一分。
兗州災情在貪官污吏的影響下,相較普通天災更加嚴重, 長此以往, 必定引發暴動。
謝洵從前並沒有這樣掛念百姓的想法, 對他來說活著的唯一目的便是為陸家翻案, 圓母親臨終前的遺願。
陳郡謝氏與他無關。
天下江山與他無關。
至於黎民百姓亦是如此。
可是現在謝洵的想法卻在逐漸轉變,或許從目光下意識地追隨著元妤儀時就發生了變化。
他本可以游離於朝局之外, 保全自身, 卻還是忍不住躬身入局, 以命相博, 甚至毫不猶豫地站出來同江相一黨僵持。
對兗州的情況亦是如此。
天下每個角落, 每個城池裡每天都會有死去的人,吊死者,自戕者, 吞毒者, 溺死者……
更有甚者連死因都不明,謝洵原本覺得無所謂。
生老病死, 各有歸宿而已。
可元妤儀在乎,她憐憫每一個受天災人禍欺凌的百姓,哪怕她本是尊貴無雙的公主,本可以高高在上,不理會這世間一切。
可是她同情,她難過。
而謝洵會因她的悲傷而心如刀絞,他會心痛元妤儀沉默的視線,所以他要想法設法去改變兗州百姓悽苦的現狀。
只為求她心安。
……
一行人的效率很高,再加上方才親眼見到了沿路災民的慘狀,腦中都仿佛繃緊著一根弦。
申時一刻,眾人已經抵達兗州城。
路上,曾有隨行侍衛小聲討論,「怎麼離兗州城越近,這裡的災民反而越少?看著災情不似方才嚴重。」
謝洵和元妤儀未答,卻都想起了那女子說的話,他們是被這城中的官吏亂棍趕出來的。
衛疏不擺貴公子的譜,又好與人打交道,這一路走來,倒和同行的將士養出了濃厚情誼,熟稔許多,聞言主動接話。
「很簡單,此次朝廷派遣官員來兗州,擺明了要使些雷霆手段,他們自然害怕,要將受災嚴重、存活艱難的百姓趕遠一些。」
說到這兒,衛疏的話音一頓,看向不遠處同樣聽得認真的少女,似乎主動引她接話。
「至於為什麼害怕呢?」
他停頓片刻,卻岔開話題問,「季姑娘覺得為何?」
季濃疑惑轉頭,高挺的鼻樑投下一側光影,修長眉梢一挑道:「自然是心裡有鬼才怕。」
兩人一唱一和,將其中局勢剖開。
方才還疑惑的侍衛們立即反應過來其中關竅,再看向面前一派祥和的兗州城時,心中也帶了幾分打量。
……
浩浩蕩蕩的隊伍停在城門口。
早有幾個穿著官袍的中年男子帶著一眾僕從,候在深褐色城門前,見狀立即上前拜倒行禮。
元妤儀坐在馬車中,面前垂下一道半透明的帘子,她盯著不遠處模糊的幾道人影。
「哪位是兗州節度使?」
為首的中年男人寬臉窄眼,有些發福,臉上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上前一步,拱手道:「微臣江長丘,拜見殿下。」
馬車內的少女看著那個自覺站起來的人,輕嗤一聲,冷聲道:「本宮讓你站起來了嗎?江節度使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江長丘身形一僵,沒料到今日會被一介女流當眾責罵,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他便是正經的主子,何曾受過如此屈辱。
然而他還是很快回神,寬闊的臉頰上擠出一抹慚愧的笑,雙膝一彎跪下。
「實在是微臣糊塗,許久未見公主,心緒激動難平,這才亂了分寸。」
元妤儀聞言,臉上卻不見半分笑意。
在兗州活了半輩子,不見這江節度使為當地百姓做些實事,反倒是自己活成了個人精,不愧是江相的本家侄兒。
「原是如此,節度使之心真是感天動地。」元妤儀輕嘆一聲,似是反省,「待回京,本宮定要告知陛下,應允諸位節度使年底入京才好。」
「君臣一心,時時見面,說些各州風情與吏治事宜,也不枉節度使今日這般委婉提醒本宮。」
元妤儀的食指輕點著膝蓋,刻意理解錯江長丘方才的話,聲音輕鬆。
可是這話落在在場眾人的耳朵里,便像憑空壓了座大山。
什麼入京鞏固君臣感情,都是瞎話,真實目的不過是拿捏各州節度使,敲山震虎。
江長丘訕訕地笑著,卻覺得嘴角越來越僵,「公主一腔為國為民之心,微臣欽佩。」
難怪叔父飛鴿傳書讓他早做打算,說此行官員皆不是省油的燈,靖陽公主果然不好糊弄。
只不過……
江長丘的視線恍若不經意地掃過不遠處的人群,尋找著江丞相來信中單獨提到的那個駙馬兼新任禮部侍郎。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馬車旁的人身上。
青年一襲月白素麵直裰,腰間只繫著一根玄色革帶,並無華麗裝飾,通身氣度卻矜貴不凡。
似乎有所察覺,那青年掀起眼帘往他這邊看來,江長丘正對上他的眼,渾身打了個寒顫。
駙馬生著一雙瑞鳳眼,眼下生一點淚痣,本是極精緻漂亮的模樣,卻因眼中冰冷的神情毫無曖昧之色,平白多了幾分凌厲和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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