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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妤儀沒有開口,只是沉默地跟在他身後。
曾經對朝臣對世人的不甘與怨恨已經悄然消解,這是自渡;而愛恨嗔痴,現在面前的僧人是讓她渡自己的感情。
大殿內與元妤儀上次來時無甚差別,依舊是裊裊燃起的沉香,依舊是平緩低沉的木魚聲,依舊是低眉斂目的僧人們……
可今時的她卻再不是彼時的她。
心境也大有轉變。
少女跪在蒲團上,額頭抵在青磚上。
冰涼的溫度提醒著她的變化,也在不知不覺間讓她躁動不安的心緩緩平靜下來。
良久,元妤儀才直起身子,接過一旁玄苦大師提前點好的線香,插在博山爐中。
「殿下還願意相信佛祖麼?」老者眼眸里並無其他神色,只是沉靜地望著她。
元妤儀微微抬起頭,仍與大殿中那座金剛怒目的佛祖對視,只是唇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
「佛很準,也很守諾。」少女話音一轉,挪開目光,眼睫微顫,「只是我不太想信了。」
她曾在佛前許願病重的夫君平平安安,佛祖很大方,確實實現了她的心愿;
可也給她帶來了另一個噩耗,她的夫君再也不是她的夫君,有情人終將陌路,相見兩厭。
稍頃,玄苦大師輕聲道:「公主上次寄放在這里的長明燈,可需要熄掉麼。」
長明燈,安亡魂,佑生者。
元妤儀順著老者的視線往紅幕後排列的長明燈看去,透明的琉璃燈中點著一支長長的蠟燭。
下一刻,她驀然挪開目光,只覺得心底一陣刺痛,原來看見自己的心意是這樣的痛苦。
走出殿門前,元妤儀恍若不在意,淡聲道:「點著吧,一盞燈而已,倘若心中空空,怎會被外物輕易影響心神。」
她沒有尋常女子那樣軟弱,哪怕和離後也不需要將對方的每一寸痕跡都從自己生活中剔除,那樣的做法難免過猶不及。
時間是最好的良藥,日久天長,春秋更替,誰會記得一個只在漫長人生中走過一年的過客呢?
半個多月未見,寺廟中的鳳凰木枝椏更繁盛一些,鮮艷的鳳凰花在枝頭盛放,恨不能與燦爛的日光爭輝,金日紅花,美不勝收。
元妤儀駐足良久,因為看的時間略長,甚至覺得眼睛泛起了微微澀意。
玄苦大師掌心的細長佛珠在日光的照耀下泛著淺淺的光澤,老者眸光深遠,忽然問道:「一路坎坷,殿下可曾後悔嗎?」
少女微愣,渙散的目光漸漸聚焦,眼睫低垂,遮住眼中波動的神情。
無論玄苦大師指的是她前些年孤寂淒冷的人生路,還是眼下這狼狽又跌宕的情路,都是個鄭重的問題。
元妤儀思忖良久,才輕輕搖頭,下定主意似的回答,「沒什麼好後悔的。」
日光微斜,雲層飄過,遮住刺眼的太陽。
相貌清矍的老者眼神平淡,仿佛已經與身前寂靜的天地融為一體。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①,人雙眼所見、雙耳所聞皆為外物,若想知緣法,便不能僅憑眼耳口鼻。」
說罷,玄苦大師朝她頷首告別。
元妤儀眉尖微蹙,一時沒有理解老者偈言中的深意,目光從鳳凰木上閃過,停頓片刻。
她招手喚來一個小沙彌,似乎想通了什麼,淡淡道:「勞煩小師傅收拾出本宮原先居住的廂房,我想在此小住幾日,參禪靜心。」
謝洵的好與壞終究與她無關,她也不能任由自己沉湎於他離開的情緒中無法自拔,從前的喜歡是真的,現在想學著遺忘他也是真的。
而他堅持拋棄她的緣由,不管是什麼,元妤儀也不想再知道了。
這世上人與人之間本就是煢煢獨行,她從前覺得自己能做謝洵未來人生中的一盞燈,為他引路,伴他左右,現在想想,真是高傲自大。
這故事從一開始便是錯的,就算再怎樣努力地向正路上引,也終究偏離了既定的軌道。
如今只是揭露真相罷了。
情深意重,或許本就是一種奢望。
一身素裙的少女立在鮮紅的鳳凰木下,神情專注凝重,仿佛下一刻便要消失在天地間。
良久,元妤儀輕聲喚道:「沈清。」
玄衣暗衛應聲出現在她不遠處。
「你回京把本宮妝匣第三格里的兩本卷宗送至禮部衙門,親自交給謝二公子。」少女的音調極輕。
謝洵屢次捨命相救的情誼,元妤儀便當報答了,此事過後,他們再不相欠。
前塵往事一筆勾銷。
第68章 轉機
酉時末, 上京禮部司。
看著站在面前的玄衣暗衛,謝洵眼裡閃過一絲不解,「你怎麼沒守在殿下身邊?」
沈清卻沒答, 只是漠然遞上手裡的兩本卷宗,「奉殿下之令,要將此物親手交給謝二公子。」
目光落在那兩本上了年頭的卷宗,謝洵眉心一跳, 但還是接過來,當他打開看到署名, 眼底卻閃過一絲錯愕。
待一目十行看完上面的所有內容, 青年握著紙頁的指尖微微顫抖,宛如一抔融化的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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