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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洵,跟本相鬥,你還太年輕。」
說罷他轉身離去,離開時還狀似友好地對衛老尚書寒暄兩句,結果得到的只是對方的冷視。
衛老尚書滿腹狐疑地走過來,看謝洵臉色蒼白,關切地問道:「衡璋,你這是怎麼了,可是那江老賊方才挑事了?」
謝洵搖頭否認,「祖翁放心,無事。」
回去的路上,他的腦海里卻始終縈繞著江丞相那句半是威脅半是警告的話,「小謝侍郎的身世,公主知道嗎?」
公主自然是不知道的。
不然他一個罪臣之子,又怎能安然無恙地活到現在,還能被人稱一句駙馬呢。
這也是謝洵迄今唯一還在瞞著她的事情。
舅父之前也跟他提到過,夫妻之間不應有隱瞞,理當坦白共同面對,可是他能對元妤儀坦白自己的心意,卻不能坦然地交代自己的身世。
歸根結底也無非是他的心意是確定的,而身世卻沾著罪行,一時之間無法改變。
就像謝這個姓氏,他再如何厭惡,也不得不承認是這個看似榮耀的姓氏讓他得以尚公主。
謝洵不自覺地摩挲著衣袖上繡著的竹紋,這是元妤儀這些日子在府中閒來無事做的。
青年修長的指尖掠過並不細密的針腳,眼前仿佛出現少女捏著繡花針縫竹紋的嬌俏模樣,心尖一陣陣顫動。
他甚至生出一種衝動,不妨告訴她。
但當馬車停在公主府門口時,剛才冒出的勇氣又在頃刻間消散成灰。
沒有一針見血的證據,他就這樣空口白牙地說出這樣一樁冤案,元妤儀會信嗎?
況且這還不是謝洵最擔心的。
其一:當年陸氏貪墨案的處置結果雖是由江丞相推波助瀾,可是最後蓋棺定論的卻是龍椅上那位先帝。
更往深處說,或許先帝清楚地知道當年那件事的真相,也知道陸家是冤枉的,但因為另一些原因不得不判處死罪。
他告訴元妤儀這件事,莫過於親口告訴她,她所尊崇敬重的父皇德行有虧。
這才是真正於父於夫之間的兩難抉擇。
其二:謝洵未曾掌握證據,便始終是見不得光的罪臣之子,而靖陽公主卻與這樣的罪臣鶼鰈情深,何其諷刺。
他私心裡不想讓元妤儀再沾染半分流言蜚語,她表面上偽作堅強的模樣,可實際上哪有這樣年輕的姑娘真能摒棄外界一切言語呢。
這世上話語如利刃,刀刀入骨,割人性命,非刺得人鮮血淋漓才肯作罷。
這樣的經歷公主已經有過一次,他見過她的痛苦,因此絕不會再讓她陷入這種被人指責的境地。
所以謝洵只想掌握最核心的證據後,再翻供當年那樁冤案,趁機一鼓作氣扳倒江丞相,如此也不必讓元妤儀摻和進這樁案子。
危險又為難。
他們之間不會有任何嫌隙。
可是現在很明顯,原本計劃好的一切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謝洵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這樣沉重的心情,這樣前後矛盾、左右為難的情況。
但下車時,他還是斂起眼底波動複雜的情緒,神色如常,從容淡定。
原想先去書房,想想後續該如何應對江相,可不知不覺間他還是回到鎏華院。
心底的渴望想要改變太難了。
進了六月,鎏華院中安置了一座鞦韆,謝洵原想親自動手,無奈右肩有傷,只能畫好圖樣後交給工匠。
鞦韆坐落在百花叢中,麻繩上纏著彩緞和柔軟的花枝,一旁的木架子上是謝洵描摹的山水畫,惟妙惟肖意趣橫生。
元妤儀此刻正站在鞦韆上,雙手握著旁邊的兩根彩緞麻繩,盪起時引來的風捲起少女垂下的輕薄裙擺,空氣中都是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謝洵站在廊下望著她,方才的所有焦灼不安都被她的快樂打散,只剩下不自覺彎起的唇角。
元妤儀察覺到這束直白的視線,轉眸正對上青年的目光,緩緩勒停鞦韆的速度。
少女素手纖纖,穿著一身鵝黃色金縷月華窄袖長裙,單螺髻上只戴著那支從邊陲小鎮買來的海棠銀簪,等鞦韆停下提裙跑過來。
「郎君今日怎麼下值晚了些?」元妤儀白皙的額頭上還冒著一層細密晶瑩的汗。
謝洵神色如常地掏出袖中的素帕,無比自然地替她擦汗,溫聲道:「陛下留臣問了一些朝中的事,是以出宮遲了些。」
元妤儀哦了一聲,神色微嗔,「阿澄也真是糊塗,你身上還帶著傷呢。」
謝洵失笑,晃了晃胳膊道:「好了。」
元妤儀又同謝洵閒談幾句今日季濃來府上找她的事情,無非是女兒家的小心思。
但難得看見季濃羞赧,元妤儀心裡也止不住地高興,衛家是清流門第,二人又是指腹為婚,門當戶對,最是般配。
她興致高昂地說了幾句,卻沒聽見謝洵開口,轉頭望向身邊的人,映入眼帘的卻是他不知何時皺起的眉頭。
元妤儀心中生疑,停下腳步問道:「郎君,你今日怎麼瞧著有些不高興?」
謝洵聞言一怔,伸手摸了摸眼前少女柔軟的長髮,一派寵溺的姿態,旋即笑道:「殿下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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