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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有私心,只求她平安。
「我會提前寫好和離書,能瞞幾時算幾時吧。」謝洵心口微澀,目光茫然。
—
半旬過後,正是六月中,暑氣漸長,公主府里卻依舊是出奇的寂靜。
謝洵最近早出晚歸,元妤儀已經習慣,從那晚過後,她再也沒有問起過謝洵任何問題。
她怕再從他嘴裡聽到謊話。
季濃和衛疏的婚事已經定了下來,最後到底還是季濃改了主意,答應不再退婚。
二人將要去汝南拜見季家長輩,此去天高水長,不知何時再回京城,是以季濃這些日子常來公主府伴著元妤儀,也算打發時光了。
今日季濃提前離開收拾行裝,屋子裡便只剩下元妤儀一個人,她差人剪了兩株荷花,正打算養在瓷瓶里裝點房間。
少女踮腳踩在凳子上,正打算伸手去夠放在博古架上的青花細頸梅瓶,誰料剛拿到花瓶,腳下的圓凳便晃動一下,連帶著身形也沒站穩。
就在元妤儀要摔下來時,卻被一雙勁瘦有力的胳膊攬住腰,將她安安穩穩地抱在了懷裡。
少女驚惶未定,呼吸聲略顯紊亂,手裡還拿著細頸梅瓶,耳畔是圓凳摔倒的聲音。
她緩緩睜開緊閉著的眼,對上一雙再熟悉不過的漆黑眼眸,但此刻她卻覺得陌生,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唇。
謝洵將懷中的少女放在地上,嗓音還帶著急匆匆趕來的喑啞,「這種危險的事交給內侍來做。」
「為什麼不是你?」元妤儀下意識道。
謝洵一時沒反應過來,皺眉看向她。
元妤儀將梅瓶放在桌子上,餘光注意到那盤荷花邊又多了一沓書冊,她提高聲音重複一遍,「為什麼不是你來幫我拿?」
謝洵一噎,垂下眼睫未答。
他該怎麼說,難道要說他不久之後可能就要被人狀告入獄,命不久矣,沒辦法再幫她了嗎?
已經坐下的少女往梅瓶里灌著早已準備好的清水,卻始終留著一分心神在沉默的青年身上。
片刻,謝洵才道:「若我在,自然事必躬親,不會假手於人。」
若他在。
元妤儀聞言眉尖微蹙,隱約覺得他的話有些意味深長,仿佛含著抹無奈之意,但仔細揣摩又無從考量。
兩人對峙良久,謝洵才終於下定主意似的掀開第一本書冊,露出裡面一張墨跡已乾的紙,將其遞給面前的少女。
元妤儀的目光落在那張薄薄的宣紙上,秀麗的遠山眉很快皺起,臉色越來越蒼白。
「一載結緣,夫婦不合,反目生怨,故來相對。妻則一言數口,夫則反目生嫌,似貓鼠相憎,如狼羊一處。既以二心不同,難歸一意,不如一別,各還本道,相離之後,伏願娘子千秋萬歲。」①
夫婦不合,反目成仇,各還本道。
元妤儀將那張紙重新放回桌子上,明艷的臉龐毫無血色,只是凝視著面前謫仙似的青年。
她忽然輕笑道:「好好好,好一個娘子千秋萬歲,好一封真情實感的和離書啊……」
謝洵的臉色同樣蒼白如紙,斂起眼底波動悲愴的神情,避開少女輕嗤的眼神。
青年的嗓音不知為何倏爾變得沙啞低沉,他道:「兗州一行,殿下早已擺脫牝雞司晨的惡名,如今已然是心懷大義、受萬千百姓敬仰的公主,江相勢弱,不能再與您和陛下抗衡,天下人才濟濟,情隨事遷,如霧消散,請殿下放我走吧。」
元妤儀忽然覺得心口有些鈍痛,就算宮變時她也沒有這樣痛苦無助。
「你都知道了對吧,知道我算計你成婚,借陳郡謝氏的名望與江丞相分庭抗禮,你覺得我之後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利用你,對嗎?」
謝洵啞聲反問,「難道不是嗎?」
其實他心裡清楚,方才列舉的所有事情,更甚至於元妤儀曾經利用過謝家的事,他壓根就不在乎,也從來沒在乎過。
說出的所有話不過是為了遮掩和離的一個藉口,全非本心。
若論本心,莫說元妤儀只是針對謝家,就算她把他只當成一個對付逆黨的工具,他也心甘情願。
對她,他萬事皆宜,沒有顧忌。
但與所謂的長相廝守相比,謝洵更盼她能平安順遂地度過此生 。
兗州一事足以打消從前所有潑在她身上的髒水,史官寫她時應當也會贊一句「秀外慧中,有巾幗風範。」
元妤儀被他問得一怔,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搖頭道:「是,我承認去年宮宴上那杯酒里添了東西,後來也確實存了借謝家勢的念頭。」
「可是謝衡璋,平心而論,我從未對不起你。舉薦你入仕,是為了讓你有自保之力,免得受那些權貴欺辱……」
她的嗓音越來越啞,急切地向他解釋。
謝洵強忍著上前安撫她的衝動,只能不動聲色地用袖中的刀尖划過指尖,藉助鑽心的痛意偽裝冷漠。
他唇角勾起一抹涼薄的弧度,眼底是看不透的複雜情緒,冷嘲道:「可是公主,臣已無情。」
元妤儀微怔,旋即止住解釋的念頭,拿過蘸飽墨汁的毛筆在和離書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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