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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離開時只抱走了香案上的鳳凰花。
第67章 夏至
五月初四, 夏至日。
鹿角解,蟬始鳴,半夏生;
宜出行。
一輛翠蓋朱纓八寶馬車行駛在清幽謐靜的山路上, 目的地自然是青城山的承恩寺。
山下暑氣燥熱,越往山上走,草木茂盛,反倒多了幾分寒涼之意。
鵝蛋臉銀杏眼的侍女停下打扇的手, 給身旁的少女斟了一杯桑菊涼茶,眼裡儘是疼惜。
「大熱天的, 殿下何必親自來一趟?左右都同駙馬和離了, 您又不欠他的。」
抱怨的正是錦鶯。
紺雲前日在府中不慎跌傷了腳,走動不得, 只好在床修養, 是以此次跟來的是心直口快又護短的錦鶯。
錦鶯雖也是元妤儀的貼身侍女, 卻不如紺雲平日里伺候的時候多, 兗州一行又被留在府中照顧葉嬤嬤,故對公主和駙馬之間的恩怨糾葛不大清楚。
人總是更偏向自己熟悉的那個人, 錦鶯其實也知道駙馬人不錯, 而且這次和離被指責的一直是駙馬, 可她還是忍不住心疼公主。
被她好言相勸的元妤儀卻無甚反應。
少女身著一襲玉白湖杭素麵襦裙, 烏黑青絲結成一縷髮辮垂在身前, 頭上未戴髮飾,只在髮辮上隨意裝點幾朵天青色的絹花珍珠。
她纖細的手指搭在茶杯上,宛如一塊白玉, 腰間束一條淡青絲絛, 愈發襯得纖腰盈盈不可一握。
明艷的臉龐未施粉黛,風姿卻未曾有半點消減, 反而因為臉上淡然平靜的神情讓人莫名屏息,恐驚仙子。
錦鶯還是氣鼓鼓的,手上卻誠實,生怕公主餓著,已經剝好了一串葡萄。
元妤儀回過神,含笑看著她,捏過一顆葡萄餵到她嘴裡,「行了,只是和離,又不是一命嗚呼,你如今年歲漸長,脾氣也水漲船高了?」
小丫頭被她說得臉紅,噎了半晌才訥訥道:「奴婢是心疼殿下,您心善記掛著他,還特意來寺廟為他還願,他卻半分恩情都不往心裡盛……」
元妤儀失笑,淺淺啜了一口涼茶,淡聲道:「我來還願也是為了求自己的心安,不全是為他。」
或許世間事總是陰差陽錯吧,她曾經說過等謝洵痊癒便帶他一起來承恩寺還願,可惜這短短一個月變故橫生,終究是不可能了。
錦鶯半是氣恨半是傷懷,「男人果然是世間最不靠譜的東西!原以為謝二公子是個好人,品行端正溫柔,可堪託付,沒想到他竟也是只中山狼,沒心肝的無情人。」
元妤儀聞言,眸光微微閃爍,聲音不高,似乎是在附和,也仿佛自言自語。
「是啊,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那樣溫柔寬容的人,那些經歷生死的深厚情誼,怎會在須臾之間發生如此荒唐的改變呢?
元妤儀分明察覺到其中古怪,卻只是一種直覺罷了,她想不通謝洵改變的原因,起碼迄今為止,他依舊和從前一樣,每日上朝下朝處理公務。
仿佛冥冥之中,她忽略了某件事,然而她越想回憶起來,卻偏偏怎麼也抓不住關鍵的線頭。
恰在此時,馬車緩緩停了下來。
依舊和上次一樣,只能停在山腳,車馬再不能往上行,要入寺,全靠兩條腿走上去,此事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平等的,皇親國戚也不例外。
承恩寺四面環山,周圍栽種的植株皆是枝繁葉茂、蒼翠欲滴,恰好遮住了刺目的日光。
元妤儀依舊避開侍女的攙扶,獨自攀階。
少女素白的裙擺拂動,背影纖細窈窕,如一株於蒼翠山野間綻開的白玉蘭。
腳步往上走著,可腦海中的思維糾纏在一起,元妤儀又想到上次來承恩寺時的情景。
為病重的夫君祈福。
那時她滿心想著的都是他,所以甚至都沒有心思去注意寺邊的樹木野花。
這會閒下來了,二人果真橋歸橋路歸路,從此再不相干了,可元妤儀心裡卻還是止不住地回憶起和他在一起的時光。
她曾說那些日子美得像一場夢。
現在看來,原來是夢醒了嗎?
不知過了多久,元妤儀已經踏上最後一個台階,高大的寺門出現在眼前。
而寺門邊那棵參天榕樹下,正站著個慈眉善目、一身袈裟的老僧人,見到少女雙手合十。
「殿下,近來可好?」
玄苦大師依舊是那個亘古不變的老問題。
元妤儀一怔,旋即答道:「不太好。」
說這話時,少女素白的臉上還浮著一抹淡淡的笑容,只是眉梢不經意間流出一分無奈。
玄苦朝她略一頷首,引她入寺門,摩挲著掌心佛珠的動作未停,「世間皆苦,唯有自渡。」
「大師三年前跟本宮說過一次一模一樣的話。」元妤儀眼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情,跟在老和尚身後。
玄苦已入暮年,笑起來臉上的皺紋愈發明顯,但也因眉目間的慈善添了親切之意。
「三年前是平不甘;三年後是遏嗔痴。」
他語調平平,可每一句話背後都仿佛帶著無限深意,需要慢慢參透琢磨方能解得其中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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