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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人態度讓元澄摸不清,他這三年在朝堂歷練,成長不少。
但到底還是太稚嫩,小皇帝又難得保留著赤誠的少年心志,心裡不免有些煩亂。
片刻後,他輕嗯一聲,還是遲疑地問出口,「謝二公子和靖陽公主......」
景和帝突然有些卡殼,劍眉凝成了一團,不知該怎樣定義這兩個人方才的行為。
這是兩人之間的事,他沒親眼見到,自然不能妄下定論,可是這又事關他的皇姐。
本想明日再議,跪著的郎君卻貼心地接上了他沒說完的話,長慶宮沒人住,自然也沒燒地龍。
謝洵雙膝跪在冰涼的青磚上,恍然未覺。
「臣以下犯上,唐突了公主,願入公主府,侍奉殿下左右;倘若陛下覺得此舉便宜了臣,無論是何處罰,臣都心甘情願領受。」
這是在自薦?還是在求死?
景和帝反應過來他話里的兩層意思,疑惑地看了一眼一旁呆若木雞的宣寧侯。
世家子弟素來推崇內部聯姻,如今倒是稀罕了,陳郡謝氏的郎君竟主動鬆口,侍奉公主。
這是件牽扯公主姻緣的大事,今夜宴上皇姐又說自己已有心上人,倘若心上人是別家郎君,那這謝二公子的一番心思,豈不是竹籃打水嗎?
「謝侯先帶著令郎回府吧,今夜您折騰這一趟,也累了。」景和帝不好直接作出回答,沉聲吩咐呆愣的宣寧侯。
那邊老侯爺遲鈍地反應過來皇帝並無指婚的意思,不免鬆了口氣。
然而人還沒站穩,又聽到景和帝補充的一句,「正好明日休沐,謝侯帶著令郎入宮一趟,一切等公主醒了酒再議。」
第5章 撐傘
說完,已有眼尖的內侍推開門,景和帝帶著一眾內侍宮女離開。
紺雲跟在皇帝身後,見公主無事,懸著的心這才放下,走時最後看了眼還跪在原地的謝二公子,一時百感交集。
果如何梡所言,這人的相貌人品看著都是上乘,可偏偏不是謝家的嫡長子,將來自然也不會是謝家的下一任家主。
這樣的身份,公主她若是知曉......
紺雲擰眉,快步跟上皇帝,垂首不敢再想。
罷了,陛下今夜已然發了話,謝二公子是何結果,都要等明日公主醒後再做打算,她只需將這樁陰差陽錯的事如實告知殿下即可。
至於這人是死是活,便看天命了。
長慶宮很快安靜下來,皎白的月光順著敞開的門灑進來,冬夜的風總是格外冷冽,刮在人身上像是一把把尖刀子。
宣寧侯從方才的呆愣中回過神來,取而代之的是直衝天靈蓋的憤怒。
他快步上前,一掌打在謝洵的臉上,這一掌力道極大,青年臉上立時腫起一道紅印子。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混帳!」謝老侯爺眼眶發紅,對著謝洵劈頭蓋臉地罵了起來。
「聖人有雲,禮義廉恥,你自幼讀書,聖人之言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嗎?!」罵完又覺不解氣,對著青年心窩就是一腳。
宣寧侯面目猙獰,彷佛眼前的根本不是他的親生兒子,而是他的宿敵。
謝老侯爺一面扶著自己頭上打亂的發冠,一面怒斥道:「你學的禮法,就是這樣學的嗎?禮法給你的膽子,讓你唐突公主?!」
謝洵一言不發,他早已麻木。
這不是第一次挨打,也不會是最後一次挨打,但他會竭力逃出去,讓牢籠中所有欺辱他、欺辱母親的人,都付出代價。
方才攏在耳後的頭髮又垂下來,觸到宣寧侯打出的傷口時,被激起火辣辣的疼。
身上是疼的,可謝洵腦子裡卻縈繞著老侯爺方才說起的「禮法。」
就在一個時辰之前,這話還是他提醒靖陽公主時的理由,可公主卻不聽他的話,確切來說,是醉鬼根本沒將禮法放在心上。
謝洵還記得她迷濛中露出的表情。
一彎細眉蹙起,眼中覆了一層水霧,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宣寧侯斥責了他一頓,卻後知後覺地發現這人根本沒聽他說,神遊天外,神態從容的模樣像極了他厭惡的那個人,謝老侯爺更來氣。
每當看到那張臉,和他身上流露出來的氣質,謝睢之都會產生極其複雜的情感。
當年被那人徹底壓了一頭,如今生了兒子,還是個忤逆父親的反骨。
謝老侯爺覺得自己做父親的尊嚴,受到了極大的挑戰。
「這次原本就沒打算帶你赴宴,是你在為父面前以你娘起誓!本侯這才軟下心,原想著你已弱冠,帶你出來交際交際也是好事,卻不料你這逆子竟闖下如此大禍!」
「謝洵,你實在是太讓父親失望了。」
多麼冠冕堂皇的話啊,若是不知情的人,恐怕還以為這是多麼慈愛的父親,多麼不懂事的兒子。
謝洵只覺得好笑,每次他被主母處罰時,這位待他慈愛的父親也是這樣的說辭。
而他,又什麼時候讓父親滿意過呢?
父親待兄長寄予厚望,無論他有多麼優秀,多麼認真地完成夫子的課業,父親也總是對兄長不滿道:「從淵,你怎麼能連衡璋都不如呢?」
在父親眼裡,謝洵倘若有一點冒尖的苗頭,便是大逆不道;他越優秀,他越受旁人的誇讚,父親待他便越冷漠。
青年的雙膝已經跪的麻木,地磚的冷意鑽進他的骨子裡,臉頰和心口的疼無不滾燙,可雙腿卻是冰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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