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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謝洵邁步跟上,嘴角流露一分淺淡的自嘲,聲音幾乎聽不清。
「她不會怪你。」
謝大人的身姿明明是那樣挺拔,那樣賞心悅目,可不知為何,吳佑承卻只在他的背影中看到了化不開的落寞。
......
元妤儀坐在正廳的圈椅中,看著站在屋中的少年,也沒有言語打探的意圖,開門見山道:「你冒著死罪來公主府,是想說什麼?」
少年似乎下定決心般朝元妤儀一躬身,沉聲道:「草民想同您和謝大人同去兗州。」
空氣倏爾靜止。
元妤儀也沒想到他竟是為此而來,只是岔開話題道:「你苦讀多年,跋涉月余赴京趕考,如今放榜在即,亦有殿試未過,可知你這一走要擔負些什麼?」
吳佑承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謝洵,又轉向坐在主位的少女,嗓音微澀。
「留在上京安心備考,等待吏部授官,自此飛黃騰達;若選擇此時離開,自有其餘考生參與擢選,一切化為泡影。」
元妤儀看向他的目光更加不解,卻並未在少年的眼神中看到憤懣不甘,她輕聲道:「你可要想好,如今離你這些年為之努力的只差最後一步。」
謝洵給她的名冊很詳細,元妤儀知道面前的少年是兗州人,而兗州突發旱災,民不聊生的消息只怕也瞞不住,遊子遠行,惦念家人也是情理之中。
她只是有些惋惜。
吳佑承撩開簡樸的衣袍,脊背筆直地跪了下來,垂眸道:「草民知曉要承擔的後果,也知曉謝大人和殿下對我的栽培與照拂,如此大恩,結草銜環也難以還清。」
在泥濘和旁人偏見中長大的人,總會不安,也會對周遭人的變化格外敏感,吳佑承能感覺到謝洵對他那幾分欣賞,但他並不排斥,相反十分感激。
正如伯樂與千里馬,若非家鄉情況緊急,他也絕不會選擇半途而廢,更何況,母親還在家等待著他為父親平冤的消息。
「我年輕,還有無數個三年可以等待、可以再考,彼時也絕不會讓殿下失望;可是天災之下,家中母親年邁,授業恩師身有殘缺,唯有守著母親與老師,臣心方安。」
元妤儀和謝洵對視一眼,都看見對方眸中意味不明的神色,以及顯而易見的瞭然。
「好,本宮答應你。」
此行兗州,正愁沒有本地人引領,得不到真實的信息反饋,難免被蒙蔽,倘若吳佑承心意已決,對朝廷而言,也是一大助力。
少年難掩喜色,他獨自一人從兗州來上京,一路風塵僕僕,若是返程能與朝廷官員同行,自然是事半功倍,也能早日回家。
「草民叩謝殿下!」
坐在主位上的少女卻輕輕將手中茶盞放下,站起身道:「方才吳貢生有一點猜錯了,真正要栽培你的不是謝大人,亦非本宮,而是當今陛下。」
「吳佑承,你能懂嗎?」
少年一怔,良久才鄭重地點了點頭。
他在這一刻與那些旁人杜撰的閒言碎語徹底涇渭分明,也終於明白了老師曾對他教導的「朝堂之事朝夕變換,要學會用眼睛去看。」
……
吳佑承離開後,已近午後酉時。
日頭暖和起來,風輕雲淡,連天色也漸漸黑的晚了些,天邊的暮雲層層疊疊,渲染出一層淡淡的灰色。
元妤儀一步步朝廊下走去,仰首望著眼前的天與雲,一言不發。
謝洵沉默地望著安靜的少女,只覺得一股難忍的心痛在四肢百骸緩緩蔓延,明明這些她可以躲避,可以不用承受。
「殿下怕麼?」他站在她一步外,輕聲問道。
元妤儀聞言緩緩轉頭,看到謝洵眸中一閃而過的關切,唇角綻開一抹笑,「人非聖賢,孰能無懼無怖?」
勸她的話就卡在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謝洵長睫微垂,主動道:「吳佑承的事,殿下不必惋惜,待兗州事了,臣會上書請求陛下酌情增加殿試。」
元妤儀有些愕然,下意識道:「你……」
謝洵竟願意冒著被詆毀的風險去舉薦一個鄉野貢生,況且此人已經明確了真正該效忠的主。
吳佑承已是一枚明棋。
但她及時止住,並未將心中的疑問全盤托出,謝洵多次向她許諾,哪怕她心中再有防備,也不能屢屢反問。
須得嘗試著重新去相信他。
但朝夕相處許久,哪怕元妤儀只說了一個字,謝洵也明白她的未盡之意。
青年面色坦然平靜,眉眼淡漠無甚波瀾,只在少女面前染上一抹溫色。
「敢於取捨,心懷道義,此人是可用之才,歷朝歷代,對待真正的人才,便是破格一次又有何妨?更能彰顯陛下胸懷。」
元妤儀定定地直視著他,似乎要在他眼底捕捉到那一絲隱晦的野心,可無論如何都看不見。
「駙馬當真從未想過位極人臣嗎?」
謝洵對上她打量的目光,感受著心底的跳動,肯定道:「從前想過。」
他回答的毫不猶豫,似乎不管是什麼問題,都會吐露真相,元妤儀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她向來不擅長懷疑別人,人心都是肉長的,她又素來吃軟不吃硬,從前看不透自己這個駙馬便罷了,如今他越來越坦誠,自己反而進退兩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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