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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長丘立即低頭,不敢再看。
叔父說此人智多近妖,手腕強硬,是個無情無義又不要命的瘋子,要多加防範。
看來此言非虛。
元妤儀無意守著城門與江長丘周旋,初步立威後隨口免了他的禮,這才進城。
因兗州諸位官員早收到了上京的消息,遂提前為此次隨行的官員侍從們備下了城中一處院落,以表誠意態度。
眾人歇腳修整的正是個三進三出的院落,安置好所有人的住處後尚有剩餘,安排者顯然在這院中花了心思,不奢華卻格外雅致,在鬧了旱災的兗州竟也能引來一道泉水。
元妤儀將這一切看在眼中,並未出言揭穿諷刺,只是時不時掃一眼在前面帶路的江節度使。
江長丘能明顯察覺到落在背後的那道冷冽視線,身形僵硬但還是硬著頭皮含笑引路。
正廳中懸掛一塊匾,「海晏河清。」
元妤儀看到卻只想冷笑。
兗州官官相護,旱災發生半月後,邸報才輾轉送到上京,得知景和帝派人協理賑災事宜,又急忙驅趕城中百姓。
真是好一個「海晏河清。」
少女神態自若地坐在那把太師椅上,打量著屋裡站著的幾個人,端起茶盞小酌一口。
「江大人,說說吧,兗州城如今是何情況。」
江長丘見她無甚在意的模樣,心頭一松,正要回答時又聽元妤儀道:「節度使可以好好想想再答,本宮不急。」
江長丘一愣,半晌看了一圈周圍的人,才說:「殿下,這……」
元妤儀好整以暇地對上他躲閃的目光,對著站在最後的季濃擺了擺手,「江大人既不放心,本宮讓他們退下就是。」
季濃不放心,正要拒絕,一旁的衛疏忙拉了她一把,退出正廳關上門,屋裡只剩下元妤儀和謝洵。
江長丘抬眼瞥向始終沉默站在不遠處的謝洵,見他神色並無波瀾,這才鬆了一口氣。
此時院外卻響起一道利劍出鞘的清脆聲音,門上投下季濃半張模糊的側臉和高高束起的髮辮。
江長丘不解地看向元妤儀。
少女卻神色如常放下茶盞,含笑道:「她是安國公府上的人,有些功夫傍身,由她守著,江大人盡可放心。」
話已至此,江長丘也沒有再拒絕的理由。
「公主和駙馬在來時可是見到了……一些,沿路乞討的百姓?」
他一邊說一邊抬眼覷著兩人的神情。
元妤儀頷首,纖長濃密的眼睫宛如一排羽扇,遮住眸中流轉的神情。
江長丘猜不中她都知道了些什麼,是否知道了那些人背井離鄉的真相,心裡有些沒底,只好斟酌著開口。
「回公主,實不相瞞,那些百姓都是下官派人趕出城的。」
「哦?」元妤儀不動聲色地看向謝洵,青年對她微微點頭,示意她放心。
江長丘聽她反問,隨即跪倒在地,幾乎聲淚俱下,聲音低沉。
「殿下,臣也是沒辦法啊,天災無情,那些刁民不僅不理解官府難處,還聚眾鬧事,妄圖攻進府衙,這樣的禍患如何能留?」
元妤儀用杯蓋拂去茶盞中的浮沫,看著那圈圈漣漪,心中冷嗤,臉上卻仍是從容。
「原來是這樣啊。」
江長丘連連點頭。
「那城中剩餘的沒有鬧事的災民,江大人都將他們安置在何處呢?」
江長丘聞言一愣,腦中思緒迅速運轉,默了一瞬答道:「殿下放心,城西有一座荒廢的城隍廟,臣特地派人修整一番,以安置災民。」
「陛下記掛百姓,期望殷切,本宮既領命來此,便是為了安定民心,所以明日還要辛苦江大人同去一趟了。」
元妤儀唇角彎著,笑意卻不達眼底。
江長丘脊背上冷汗涔涔,勉強維持著鎮定,盯著元妤儀的眼神帶著敵意。
「臣不辛苦,殿下一路奔波,才應當早些休息,保重貴體。」
說罷他挺直發福的身子,亦步亦趨往後退,卻不知被什麼東西憑空擊中膝蓋,身子一彎又「撲通」跪了下去。
元妤儀剛端起那盞涼茶,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靜一震,抬眼往門口看去,疑惑地問。
「江大人,你這是?」
江長丘沒回過神來,依舊是跪伏在地的姿勢,揉了揉自己發麻的雙腿,訕訕道:「年紀大了,身體也愈發不聽使喚了,驚擾公主,還望殿下勿怪。」
元妤儀眉尖微蹙,總覺得透著絲古怪,但看眼前的老狐狸吃癟,緊繃著的心弦也舒緩許多,揮手讓他退下。
江長丘艱難地想要站起身,膝蓋骨頭卻像在亂石堆上滾了一遭,細細密密地痛。
忽然頭上罩下一片陰影。
那位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駙馬主動上前,伸手去扶他,眼中卻隱帶居高臨下的審視。
「江大人是朝中肱骨,走路要小心些。」
江長丘鮮少被人這樣如看一癱爛肉似的盯著,渾身起了一層薄汗,也不敢真讓謝洵扶,晃晃悠悠地站起來。
「是,是,多謝駙馬掛懷。」
說罷他再不敢和身後的駙馬搭話,仿佛謝洵才是真正的洪水猛獸,避之不及,匆忙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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