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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宛如蝶翼的眼睫在燈盞下顯得格外濃密,整個人也被罩上一層與此刻十分矛盾的靜好。
她的聲音聽起來溫和許多,瞥了一眼像是出了口惡氣的鄭侍郎。
「鄭大人,您在刑部處事多年,靖陽想向您請教,今日之事他們該當何罪呢。」
鄭侍郎躬身道:「回稟公主,依晟律,凡官員私下收受財物者,處杖六十,罷官發邊,流放三千里;官員因公擅自斂財者,則杖一百,若數額巨大,則絞監候。」
他剛正的話音落在江長丘耳朵里,便成了催命的符咒。
元妤儀敲桌角的動作慢了一些,又緩聲補充道:「那以下犯上、謀殺皇族之罪呢?」
鄭侍郎一怔,中規中矩答道:「此為十惡之首『大不敬』,可斬、可絞,亦可杖殺。」
少女的動作停下,轉眸看向已經呆若木雞的江長丘,她的尾音甚至帶了一分偽裝出的憐憫。
「怎麼辦呢江節度使,數罪併罰,就算本宮想看在丞相的面子上饒你一命,也實在困難啊。」
元妤儀看著江長丘臉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心中卻並無半分不忍。
想到自己和駙馬被他追殺時的慌亂,想到因他的貪心和短視而導致兗州百姓叫苦連天,更想到數十載前,他們江家叔侄瞞天過海,坑害無數人命的罪行……
「明日午時,城中斬首吧。」
元妤儀的聲音依舊鎮定,終於給這件事畫上了一個句號,然她抬眸,卻撞上另一人的視線,下意識避開。
少女垂在身側的指尖不經意一顫,出賣了她表面上無懈可擊的平靜。
她太專心,迫切地想要速求一個結果,還兗州的百姓們一個公道,想將所有知法犯法的貪官污吏就地正法,連謝洵什麼時候站到對面都沒注意到。
元妤儀原本激盪的心湖驟然僵硬。
謝洵親眼看見了她的偏激,她的城府,她的咄咄逼人,更甚至於她的心狠手辣,會怎樣想她?
會不會在內心感嘆,原來她是這樣的人,原來野心勃勃的公主與傳言並無二致,從前的一切不過是偽裝出來的表象。
更甚至,抽絲剝繭懷疑這場姻緣。
這段原本便因利益和錯誤開始,經歷生死之後卻依舊無法長存的婚姻。
謝洵看見了元妤儀不經意閃過的目光,也注意到了她驟然低落的情緒,和刻意閃躲的姿態。
這樣的表現落在青年眼裡,便成了她醞釀回京和離的前奏,仿佛狂風暴雨將至時那一點可憐的平靜。
他方才因她聰慧果斷而產生的喜悅,又因為那雙猝然低垂的眼眸而消失無蹤。
第51章 身世
翌日, 天光破曉,日頭攀升。
元妤儀守在節度使府沒有出面,派了同樣舉足輕重的鄭侍郎前去監斬, 既是秉承聖意,也是為民除害。
人雖沒到,消息卻很靈通。
城中行刑的每一步,都在她掌控之中。
季濃眼中一向揉不得沙子, 倘若不是公主另有安排,她恐怕會忍不住動用私刑出氣。
如今這群朝中蠹蟲終於在陰溝里翻了船, 她自然不會錯過如此一番盛景, 早早地扯了衛疏一同前去。
百姓們群情激憤,積攢多年的怨怒一起迸發, 男女老幼無不對今上感激涕零, 扣地跪謝。
順民者昌, 逆民者亡, 這是歷朝歷代亘古不變的真理,可惜許多官員見過紙醉金迷後, 便忘卻了本心, 走上不歸路。
季濃走時只帶著衛疏, 回來卻另外帶了兩個人, 她左手一直扣著劍鞘, 做好了隨時出手的準備。
然而元妤儀見了來者,卻主動開口喚了句:「先生怎麼過來了?」
嚴先生的腿疾愈發嚴重了,只是勉勵強撐著才沒有露怯, 他半個身子倚著吳佑承的小臂, 才能穩住踉蹌的身形。
「臨行之前,在下有件事想跟殿下說。」
而之所以上次沒有坦白, 是因為他沒有十足的把握,如今兗州局勢穩定,也不枉他整日在天峽山跋涉搜尋,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更何況,也是因為那個孩子。
他本就自責愧疚。
嚴先生的目光一頓,沒有發現謝洵,心中閃過一分無奈,隨口問道:「駙馬不在嗎?」
元妤儀被他問的一怔,垂下眼睫低聲道:「他,他去處理回京前的事宜了。」
其實昨夜在正廳,謝洵本說了幾句話,卻被她敷衍應付過去,後來興許他自己也有些失望,便尋了個由頭去書房撰寫需要呈交給景和帝的奏摺。
嚴先生也察覺到少女的情緒有些低落,沒有追問,只是輕嗯一聲岔開話題。
「嚴某來此,是想給殿下呈交一份罪證。」
他從袖中抽出一張地圖,赫然是天峽山地形圖,其上用墨汁特地圈出幾個地點。
元妤儀順著他蒼老乾枯的手指望去。
嚴先生目光如炬,「想來公主心中亦奇怪,江節度使為何會頒布十年的禁山令,嚴某這些年待在渚鄉,偶爾也會進山查探,如今終於找到了答案,天峽山藏了私礦。」
此話一出,一旁的衛疏和季濃神情震驚,異口同聲道:「前輩,此事非同小可,不得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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