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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妤儀只垂眸將乾枯的花瓣重新放回籃子裡,小聲道:「曬花瓣的竹篾壞了,我已經讓紺雲去尋新的,郎君若是不急,不妨再等等吧。」
「殿下為何曬花?」青年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半步,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那一籃花瓣。
「制香啊,百合與梅花同時風乾,香味交雜混合,別有一番意趣呢,而且今兒日頭又這樣好......」
少女豁然轉頭,暖融融的日光灑過來,光潔的額頭卻猝不及防感到一抹柔軟,動作一愣。
謝洵同樣怔在原地,垂眸看到梳成單螺的烏黑髮頂,他迅速反應過來,往後退了半步,薄唇抿得越來越直,牙齒不經意咬上舌尖軟肉。
一絲痛意在嘴裡蔓延開,唇上卻始終保留著方才別樣的觸感。
元妤儀雙目微圓,卻強自鎮定,說完喉嚨里剩的半句話,「日頭好,曬出來的花瓣都是香軟的……」
謝洵已然恢復從前的沉靜,仿佛方才的一切從未發生過,淡淡道:「可是竹篾壞了。」
少女點頭,像被雨打過的枝頭花朵,懨懨地擺弄著舊竹篾,試圖將其系起。
「是啊,所以要等新的嘛。」
「不必。」
青年蹲下身子,重新拿起壞了的竹篾,修長的手指繞過竹篾,撿起地上散落的竹條,徒手編了起來。
元妤儀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食指與中指穿插、套扎,她語調上揚,驚奇道:「郎君還會編竹篾?」
謝洵輕嗯一聲,手中動作十分熟練。
從前王夫人剋扣落霜院的月銀時,他便同母親一起編竹篾,悄悄拿去賣錢貼補生計。
這麼多年過去,他編竹篾的基本功不僅紮實,還可以編出各種花樣,蒙眼編也不在話下,所以現在只是把破損處修好,於謝洵而言,不算難事。
不消片刻,破損之處已經被人重新編好,緊實細密,看不出絲毫裂縫。
元妤儀捧著竹篾瞧了半天,她還是頭一回親眼見到這樣的手藝,嗓音像摻了蜜,讚嘆不已。
「郎君編的可真好,一點都看不出這兒曾壞過,比集市上手藝人拿出來賣高價的還要好呢。」
謝洵聽著她的誇讚,心中蔓生出一股奇異的感覺。
但公主素來如此,她誇人時習慣先眨眨眼睛,鴉羽般的睫毛輕顫,再加上天生一副好嗓子,便顯得格外真誠。
先帝和先皇后在世時,靖陽公主是整個皇宮的開心果,生的明艷,性子嬌俏,練就了一副誇人的好本事。
饒是心中再起波瀾,謝洵面上依舊平靜。
他看著少女將竹籃中的花瓣鋪在了新竹篾上,素手將其攤開,指尖徜徉其中。
再站過來時,她身上已在不知不覺間染上一股花香,誠如她對謝洵說的那樣,兩種花香交雜,清新怡人。
但謝洵卻依舊精準地在那股花香下,嗅到了元妤儀身上的幽香。
他不解自己為何這樣的敏感。
一切都收拾好,正要入宮時,元妤儀看著面前郎君的一身銀白刻絲長袍,眼眸微眯,擺出自認為是商量的誠懇姿態。
少女先是笑盈盈扯了扯他的衣角,「郎君怎麼沒穿上回買的衣裳?」又輕聲道:「是不喜歡嗎?」
謝洵抿唇垂眸。
最後坐上馬車時,年輕郎君身上的素白衣袍已然換成了在錦繡坊買下的菖蒲紫雲紋工筆圓領袍,箭袖束起,唯有削瘦腰間未著裝飾。
馬車穩當地行駛起來,元妤儀對這件衣服的喜愛溢於言表,總覺得謝洵穿紫衣其實格外精神。
這樣看著,腦海中一激靈,猛然想起來朝中三品以上官員也是著絳紫圓領袍,不同的是他們腰間還會佩一道白玉帶。
沒有這想法還好,有了這想法,再轉頭看謝洵時,總覺得美中不足。
他也該佩一條白玉帶。
元妤儀沒多想,含笑詢問,「郎君,你想不想入朝為官?」
本朝沒有駙馬不得入仕的規矩;相反,尚公主後,倘若公主無異議,駙馬甚至可以直接由皇帝任職,俸祿與食邑疊加。
可惜世家子弟眼高於頂,前些年世家風頭正盛時,不願自降身份與皇室聯姻;這幾年勢力雖削減不少,可仍留了幾分傲氣。
是以雖然本朝駙馬待遇不錯,身世堪與皇室宗親比肩的世家子也不會尚公主。
謝洵是個例外。
他沉思片刻,一雙眼直直盯住眼前的少女,懷疑她察覺到了什麼。
「殿下怎麼突然問這個?」
元妤儀隨心回答,「因為郎君穿絳紫官袍肯定很好看。」
他皮膚白,無論穿什麼顏色都能壓得住;人又長得好,不拘衣裳的款式和設計。
是個當之無愧的衣架子。
而元妤儀對美好的事物一向寬容,且抱有真切的欣賞。
完全在意料之外的回答。
甚至是謝洵猜想八百次,也得不出的答案。
他方才竟還以為公主窺見他的野心,在明里暗裡敲打他,謝洵腦海中閃過無數條周轉的理由,最後元妤儀竟只說了一句「好看」。
謝洵怔愣,他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只覺得自己喉嚨里塞了一團火,正要爆發時,對方又往他嘴裡塞了幾根辣椒,還篤定道:「這下不辣了吧!」
確實不辣,因為已經說不出來話了。
元妤儀似乎也覺得自己的理由沒有說服力,她端正態度,一本正經地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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