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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可以斥責我,」謝洵抬眸,一雙瑞鳳眼漆黑如墨,「但這與母親無關,堂堂謝氏家主,卻總拿已逝之人的名頭做筏子,我替您不恥。」
今日這殿中是他,所以父親會有這樣的雷霆之怒,會毫不顧忌地將自己做出氣口。
可倘若和靖陽公主共處一室的是他那位嫡兄,宣寧侯便不會這般埋怨,他對嫡長子總是寬容。
事情已然發展成現在這個情形,對此最清楚的只有他和靖陽公主,現在在宣寧侯面前解釋,老侯爺也不會聽。
謝洵知道,自己方才的話相當於是火上澆油,可他還是要說,母親已經仙逝,抱憾而終,那口口聲聲愛她的父親當時在何處?
一個懦弱的丈夫,一個偏心的父親,一個藏在角落裡的男人,有何資格提起亡者?
宣寧侯聽完微怔,果然被他的話激怒,冷聲吩咐站在殿外的兩個小廝,「二公子口出狂言,目無尊卑,拖回府,杖責二十。」
—
一夜過去,外面卻罕見地落了雪,稀薄的晨光伴著細微的雪粒飄落在天地間,皇城內草木未生,卻有鳥雀鳴啾。
元妤儀便是在這樣的宿醉中醒過來。
緩緩睜眼,頭頂是熟悉的鮫紗帳,扭過頭是一扇五折的鳳唳九天屏風,殿中暖和舒適,是她居住的瑤華宮內殿。
「紺雲?」元妤儀試著喊了一聲,嗓音有些啞。
看來是昨天的酒喝的太多了,她皺了皺眉。
紺雲一直在外面守著,如今聽見人喊,立時撩簾進殿,只是臉上的表情卻算不上輕鬆。
她手上還端著熱乎的薑茶,公主宿醉一夜,昨夜喊不醒,只好一大早吩咐膳房備著。
姜味熱辣,元妤儀抿緊了唇,但想到自己方才那樣不成器的喉嚨,還是敗下陣來,一口氣喝完了碗裡的薑茶。
這一夜她睡得有些奇怪,後脖頸酸疼,猜著可能是落枕了,也沒多想,只靠著身後的引枕嘆了口氣。
「這酒的後勁著實厲害,我竟記不太清昨夜的事了。」
現在腦海里僅存一些瑣碎的記憶,迷迷糊糊記得自己在長慶宮找到了謝家公子,因著那人扭扭捏捏不肯就範,她只好主動請求謝公子做她的駙馬。
再後來,她好像狠了狠心,抱住了那位謝公子,可是再往後的事情就跟斷了片似的,再也想不起來。
紺雲低著頭沒接話。
元妤儀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心裡一慌,難不成是昨夜安排好的事兒出了岔子?
她盯著沉默的紺雲,擺出一副嚴整的姿態,耐心開口,「怎麼了?可是陛下或宣寧侯那邊不樂意?」
紺雲聽她問,幾乎要哭出來,又想著紙包不住火,這事情遲早要被抖出來,乾脆一橫心坦白。
「殿下,咱們昨夜都認錯人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元妤儀摸不著頭腦,好端端的,怎麼突然說認錯人了?
小宮女抹了把淚,替主子委屈,低聲道:「不知昨夜出了什麼岔子,中.藥的人從謝家大公子變成了謝家二公子......」
說到這兒,她的話頭及時止住,元妤儀還有什麼不明白。
搞錯人了。
率先湧上來的是心慌,元妤儀撫著心口,這下結結實實地靠在了引枕上,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
費盡心思下了藥,平生頭一回屈尊降貴做這樣心虛的事,臨了的結果同她想的竟是南轅北轍。
「殿下,奴婢知道您難受,您罵奴婢吧。」紺雲的臉皺成了一團,把錯往自己身上攬,自責道:「若是奴婢親眼盯著,或許就不會有這樣的意外。」
元妤儀擺了擺手,將她扶起。
事已至此,去追究是誰的錯還有什麼意義呢?
從承恩寺回來也不過是半旬光景,又待在深宮之中,無數雙眼睛盯著,匆忙之下能設怎樣周密的局?
少女面色蒼白,垂眸看向自己身上整齊的寢衣,又想到斷了片的記憶,輕聲道:「本宮昨夜,真同謝二公子?」
她沒再往下說,可是心中卻始終有不好的猜測。
看來日後還是不能喝這麼多的酒,果然誤事。
聽到這兒,紺雲抬起一雙淚眼,關切地看著她,「殿下,昨夜奴婢提早了半個時辰去喚陛下,我們到時,謝二公子正跪著請罪。」
似想到什麼,紺雲又補充道:「昨夜奴婢給您換寢衣時,您的襦裙沒亂。」
她知道的只有這些了,至於再詳細的,她也不敢信誓旦旦地承諾,還得等那位謝二公子親自來說。
薑茶的熱度聚在元妤儀小腹處,她抬眸透過窗欞看向窗外的天地,細小的雪粒被卷在風中,唯有遠處一株梅樹,含苞欲放。
方才剛知道這消息時的震驚已然散去,元妤儀盯著梅樹,一顆心漸漸平靜下來。
謝二公子?又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搜刮出腦中所有細枝末節的記憶,元妤儀發現自己對這位二公子了解得更少。
他分明也出身世家,可關於他的相貌、人品,上京城從未有這方面的消息。
唯有一個轉述的讚美,還出自瑤華宮裡的內侍。
絞盡腦汁去描摹昨夜那人的長相,卻始終像是隔了一層紗,怎麼也想不起來,唯有昨夜擁抱時,手臂間的觸覺還殘留在記憶中。
他的個子很高,自己踮腳方能湊近他脖頸;可與挺拔不相稱的,是清瘦的身形,元妤儀又想起昨日宮宴前見到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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