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頁
二人閒話片刻, 宋內監便要離開, 正行至影壁後,廊下傳來一聲「內監留步。」
宋內監方才還疑惑怎麼沒見公主的人影,這下就聽到了那一道熟悉的嗓音, 原本肅穆的一張臉立時掛上和藹可親的笑容, 忙道:「哎呦殿下,您急什麼, 小心摔著......」
元妤儀拎著裙角速追兩步,忙把手裡握著的玉白大肚瓷瓶送過去,額角汗珠晶瑩細膩,小口喘氣。
「宋伯,這是搗好的香料,您讓嬤嬤製成線香,待陛下休息時,照舊點在香爐里便成。」
宋渡接過瓷瓶,自先皇駕崩後,陛下一到四月初便會夢魘,夜裡翻來覆去睡不安穩。
公主避居承恩寺,跟寺中的老僧學了制香的手藝,燃這合花香反倒舒緩了陛下緊張不安的心緒。
「殿下,您將制香的步驟教給幾個侍女便好,何苦事必躬親?」宋內監看著面前明艷俏麗的少女,半是心疼半是不解。
元妤儀避而不答,又將身後的一個黑漆匣子遞給他,語調輕鬆,「玉溪鐵觀音,送給您的。」
宋內監平生喜茶,又最喜歡茶中的玉溪鐵觀音,見狀輕嘆一口氣,眸中閃過一絲動容,聲音一哽,「老奴,老奴何德何能呢。」
元妤儀將他扶出府外,勸慰道:「宋伯說的哪裡話?父皇纏綿病榻,您始終在乾清宮伺候左右,更嚴整宮規,約束宮女內侍,皇城內才得以安穩,這是靖陽應該做的。」
晟律,已經成親的公主無詔不得入宮;
何況是在這樣被人拿住一點錯處便會無限放大的時候,是以自成親後,元妤儀也只回去三次,更罔論送香料和茶葉了。
宋內監在轎子前站定,目光不經意地落在還站在外院台階的青年身上。
男子肩寬背直,哪怕身上穿的月白長袍樸素無華,卻還是被襯出一股仙人之姿。
爽朗清舉,如圭如璋。
「殿下,」宋渡輕輕拍了拍少女的小臂,含笑道:「駙馬不過弱冠之年,入仕三月,就能升至四品,來日必當不可小覷。」
雖說他的青雲路能升的這樣快,離不開公主引薦,可與之相對的,郭太妃之女瓊宜公主也在先帝面前為自己的駙馬求了個諫議大夫的官職。
如今已過七載,何駙馬不升反降,屢屢犯錯,景和帝無奈只能將他調至尚書台,擔任較為清閒的錄事總領,這才安穩下來。
如此一比,謝洵的功績便顯得格外讓人心服口服,放眼前朝,也無一人能做到在短短三個月內成為一部侍郎。
更別說這侍郎還是景和帝千挑萬選敲定的官職,若非他資歷不深,又要顧及江相一黨,只怕今天送到公主府的便是一身絳紫官袍並白玉腰帶。
元妤儀亦看向站在院中的那道身影,嘴角也帶著笑意,點頭附和道:「駙馬自小聰敏多智,從前不過是被宣寧侯刻意遮掩,才明珠蒙塵。」
若是宣寧侯和王夫人對他哪怕能多那麼一兩分真心,郎君也不至於被生生磋磨多年,生在上京最顯赫的家族主支,卻岌岌無名。
如今謝洵能一步步擺脫過去的陰影,重新搏一番天地,元妤儀真心為他高興。
她本就看不慣謝侯夫婦刻在骨子裡的敵視和偏心,維護郎君,給他鋪路也是存了兩分意氣。
謝家人不是都想逼謝洵做一個廢物麼?她偏不允許。
那些世家高門深院裡的腌臢事,元妤儀本不想過問;可他們千不該萬不該,在郎君已經是駙馬之後,還對他譏諷刻薄。
這不僅是在磋磨謝洵,更是在間接打她這個公主的臉。
只是如今謝洵升任的速度和掩蓋在一身冷淡外表之下的真才實學,確實有些出乎元妤儀的意料,她知道自己陰差陽錯挑中的駙馬能幹,卻不料他行事是這樣穩重妥帖。
官場彎彎繞繞,明槍暗箭,對他來說信手拈來;
而在這種圓滑的遊走中,他卻並不與之沉淪,始終保有一種淡然的態度,這才是元妤儀真正欽佩的地方。
宋渡是宮裡的老人,也是看著靖陽公主長大的長輩,明顯感受到這丫頭的變化,語氣也深了幾分。
「老奴心頭有一疑惑,想求公主解答。」
元妤儀收回思緒,坦然道:「您問。」
宋內監壓低聲音,「殿下可還記得敬武帝陛下的第一任皇后娘娘?」
「河東裴氏女,倒是個秀外慧中的美人,不過慾壑難填,奪權失敗後被剝奪封號,幽禁扶風道。」
敬武帝是大晟第二任君主,登基時天下初定,一切剛剛步入正軌,彼時地廣人多又德高望重的河東裴氏儼然變成了世家之中的翹首,甚至能與皇室比肩。
裴家先後出了兩任丞相,三任尚書,追隨的門生無數,是以彼時尚未露出鋒芒的王謝崔鄭四家也甘居裴氏之下。
出於種種因素考慮,敬武帝的皇后人選定下了裴家的嫡長女裴簌。
帝後恩愛,如膠似漆,裴皇后很快有孕,彼時後宮空虛,敬武帝一心撲在皇后母子身上,給予無數尊崇,卻沒料到就在小皇子八歲生辰慶典時,裴家家主謀反。
兵臨麓山,大有取而代之的勢頭。
幸而王謝兩家調動家中侍衛,又聯繫神武營救駕,這才挽回了將頹的社稷,在亂軍之中救下皇帝和小皇子。
Tips: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