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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退崔嬤嬤,青年在廚房忙碌,稍頃做好一碗熱氣騰騰的山藥粥,為了開胃,粥上還撒了把山楂碎。
一路行至鎏華院,謝洵只覺得整座公主府像是陷入一種詭異的沉寂,這府上的主人心情不好,連帶著這偌大的華貴府邸都沒有了人情味。
謝洵每走一步,都覺得一把刀懸在心口,百思不得其解。
他從頭到尾試圖捋清今日發生的事,試圖去揣測公主情緒低落的原因,但他越想便越疑惑,彷佛走進死胡同的陌路之人。
元妤儀特地囑咐了不需要留人在身邊伺候,紺雲近不得身,只好守在門外,如今見到謝洵過來,忙上前行禮道:「駙馬。」
謝洵揮手制止,正要問元妤儀的情況,卻見原本燈火通明的房間倏爾陷入漆黑,所有的燭火被人吹滅。
紺雲也看見了此景,面上不免有些錯愕,再看向駙馬時,便帶著幾分古怪。
照理說,公主與駙馬這幾日正是恩愛的時候,春闈事畢駙馬照常上值,公主在府中也沒閒著,前幾天將那名冊重新整理了一遍,近日又將收拾好的香料拿了出來。
她親眼看著公主將那些香料分成了兩份,一份裝在瓷罐里獻給了陛下,另一份則裝在香囊里,後者若無意外,正是殿下這次要送給駙馬的禮物。
那荷包還是殿下親手繡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上扎出了好幾個血口子,葉嬤嬤喜笑顏開說是苦盡甘來,兩人之間的關係怎麼一夕之間變化如此之大?
站在台階下的青年眸中同樣神色不明,他對紺雲道:「你先下去吧。」
紺雲思忖一刻,目光從他手上端著的湯羹挪開,朝駙馬屈膝行禮,帶著其他幾個侍女離開鎏華院。
謝洵走到木門前,與少女只一門之隔,他道:「殿下,臣知道您能聽見。」
裡面的人依舊沉默,沒有回應。
「殿下可否把門打開?」
良久,屋內傳來少女壓低的聲音,「本宮已經休息了,駙馬回去吧。」
謝洵聽見她的聲音,揣測出她壓根沒睡,更甚至沒在內間榻上,估摸著聲音的距離,她此刻應當在外間那張紅木圓桌旁。
「臣聽崔嬤嬤說,殿下今晚胃口不佳,未用晚膳,臣有些不放心,特地煮了粥,殿下喝點吧。」
正如他猜測的那樣,元妤儀現在正坐在桌旁的錦杌上,眉眼間帶著揮之不去的疲憊。
「沒什麼好不放心的,只是少吃一頓飯而已,駙馬從前不也那麼過來的嗎?」
謝洵微怔,他不是沒聽過公主這般凌厲的話,當初她維護自己時,替自己出頭時,對宣寧侯和王夫人的話更不客氣。
只是,如今這被斥責的對象變成了自己,感覺便格外怪異,那柄看不見的刀徑直扎過來,猛地插在心口,流出淋漓鮮血。
青年面色如常,語調聽不出喜怒,勸她時依舊平穩,「殿下金枝玉葉,身子尊貴,臣地位卑微,怎能與殿下並論?」
皎白寒冷的月光透過支摘窗灑在房間裡,愈發顯得少女面容冰涼,往日裡的明艷被她低落的情緒壓抑,更顯不悅。
元妤儀輕笑一聲,站起身隔著門扇道:「那駙馬想不想要這樣的金尊玉貴呢?」
萬人之上的地位和尊榮,他不想要嗎?
站在門外的青年有些愕然,顯然聽出她話中的不屑,面色凝重,沉聲道:「臣絕無此意。」
少女手中捏著一個香囊,片刻才輕嗯一聲,但謝洵卻很清楚,她心中鬱氣分明未散。
元妤儀腦海中迴蕩著白日裡宋內監的話,情至濃時,裴皇后與敬武帝同榻而眠時,是否也是這般信誓旦旦呢?
但還好,她與謝洵尚未走到如此不可挽回的地步,其一駙馬與宣寧侯之間隔閡未消;其二自然是她並未到用情至深的程度。
反正日久天長,時間久了自然知道駙馬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父皇母后是這般過來的,她自然也可以,一點點考驗,凡事不急,方能始終留有後退的餘地。
謝洵與謝家一日不斷,元妤儀身為公主,便不得不忌憚他身後的陳郡世家,若是重蹈當年河東裴氏逼宮謀反的覆轍,一切都會失控。
其中的分寸感最難把控。
門外響起青年的聲音,「殿下說到底還是不相信臣,是麼。」
謝二公子心緒九轉,只需一句話自然能揣測到元妤儀現在的想法,他失了以往的運籌帷幄,追問道:「殿下到底要臣如何做呢?可否透露一二。」
謝洵從前自詡無情無義,永遠不會被情緒左右,現在卻怎麼也無法冷靜,更無法置身事外。
他的一切想法都在顛覆。
但謝洵比誰都明白,信任二字說的簡單,真正做起來卻最艱難,因此對元妤儀的質疑,他又不能指責。
最初,不信任的人其實是他。
公主一向心善,現在只不過開始反思從前的做法罷了,他又怎麼好去質問。
明知她現在的做法最符合他最初的想法,可是謝洵心頭卻依舊泛起一股細微的苦澀,他明白三言兩語根本無法打消公主對他的質疑。
元妤儀將香囊重新擱在梳妝檯的匣子裡,身子僵直,彷佛被冷白的月光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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