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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啞著嗓子道:「阿濃, 救救他……」
季濃看著跪倒在公主懷裡的謝洵, 微不可察地蹙緊了眉尖, 這人渾身是血, 光能看見的傷口便有三四處,皆是被利刃所傷。
她深吸了一口氣,伸出兩指摁在青年動脈處, 努力去感知那一抹極其細微的跳動。
「人還活著。」
季濃只看了元妤儀一眼, 便立即挪開目光,不敢看她眼底的期待和依賴, 又沉聲補充道:「但舊傷撕裂,又疊新傷,早已筋疲力竭……」
元妤儀一怔,拽著季濃衣袖的手愈發冰涼。
衛疏見狀立即招手喚來身後的兩個侍衛,沉聲吩咐,「快去請大夫,診金不是問題!」
說罷他也走上前,主動伸手想要扶謝洵起來,卻被元妤儀緊緊地拽著,動彈不得。
「公主,大夫一會就過來了,屋裡這般情形若是嚇著醫者,恐怕他難免施針不穩。」
衛疏的聲音清朗,將往日那些瀟灑盡數收斂,「何況,謝兄也耽誤不得了。」
季濃不動聲色地拍了拍少女的肩膀以示安撫,將她攙扶起來道:「阿妤你放心,駙馬吉人自有天相,他會沒事的……」
元妤儀的情緒已經穩定許多,也知道自己這樣拖著只會惡化他的病情,聞言只點了點頭。
她草草地用溫水洗了把臉,看著被零星血跡染紅的水,眼眶酸澀。
因為心裡始終掛念著受傷的謝洵,是以她也沒心思耽誤太久,原本的衣服已經濺上一身血,只好隨意換了件素麵襦裙。
元妤儀從季濃的屋子裡過來時,這邊原本一片狼藉的屋子也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可是她剛坐到圈椅里,又突然道:「刀呢?」
季濃不知所云地反問,「什麼刀?」
元妤儀的眼底還帶著分外明顯的疲憊神情,她站起來掃了一圈已經被打掃乾淨的地板,「是匕首,他給我的匕首……」
季濃聞言臉上閃過一絲心痛,她自然能猜到公主口中的「他」是誰,也未曾見過公主這樣茫然失措的模樣。
就算是宮變那時生死一瞬,靖陽公主也未曾這樣手足無措,更沒有流露過這樣脆弱的一面。
但謝洵重傷一事無疑擊垮了她心底最後一道堅硬的外殼,公主擔心駙馬,並對死產生了恐懼。
更準確地來說是她不怕死,卻怕他死。
季濃不知道該怎樣去勸慰她,倘若是她面臨這般情形,不見得能比元妤儀做的更好更冷靜,於是只能翻找著每一個角落,幫公主找那把刀。
恰在此時剛給刺客收屍的沈清從外面進來,正巧聽見元妤儀在找兩把匕首,眸光一閃,取下他方才隨手放在支摘窗下的一個托盤。
而托盤上放著的赫然正是那兩把沾了血、還沒擦乾淨的鋒利短匕。
元妤儀面容平靜地聽著沈清的解釋,眉目如畫,卻早已神遊天外,她回過神忽然打斷沈清,「給本宮拿塊濕帕子來。」
沈清臉上閃過一絲疑惑,看到一旁的季濃對他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便收回了嘴邊的問題,去取了濕帕子。
元妤儀其實只是想把匕首擦乾淨。
謝洵給她時,是乾乾淨淨的,她還回去的也應當乾乾淨淨才對。
少女纖細白皙的手指捏著布帕划過匕首的正反刀面,又順著它的紋路擦拭著染血的刀柄。
然而下一刻元妤儀的動作卻忽然頓住。
她鬆開帕子,伸出指尖去摩挲著其中一把刀柄上的刻字,一筆一划地仔細勾勒著,循環幾次她終於確定了自己的答案。
那是個「陸」字。
陸,陸家,曾經有多風光無限,現在就有多麼諱莫如深。
元妤儀的眼神微微閃爍,不動聲色地將刀柄握在掌心,視線卻落在另一邊躺在榻上昏迷未醒的青年身上。
貼身攜帶的匕首刀柄刻著「陸」;
其實謝洵從未忘記過他的身世吧,甚至牢記著當年那樁舊案,他的恨他的怨從未消弭。
過往的樁樁件件浮現在元妤儀的腦海中,她漸漸能理解謝洵當初為何心甘情願地在翰林院和國子監任職,因為這是陸老祭酒生前待的最久的地方。
元妤儀緩步上前,忽然又想到另一樁看起來不相干的事。
太昌十六年那樁舊案中,除了牽連到上京文官清流之首陸家以外,還涉及到了一介布衣,新科狀元,孔祁。
正是吳佑承的父親。
陸家和孔家血脈皆未斷絕。
血脈猶存,謝洵是朝中新貴,又與當今陛下是姻親郎舅關係,吳佑承會試成績優異,才能韌性有目共睹,將來必是國之能臣。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現在的陛下畢竟和體弱多病、纏綿病榻的先帝不同,少帝年輕銳氣,最厭惡旁人處處掣肘,江相早已沒有當初那樣指鹿為馬、翻雲覆雨的氣勢。
倘若真有心翻案,並非不可能。
元妤儀鬼使神差地將其中一把匕首壓在謝洵枕下,另一把則放在了自己的衣袖中。
倘若他心中怨怒難平,她願意和他一起的。
夫妻之間本應如此。
謝洵說過的,夫妻之間不談虧欠,只有白首。
良久,「咯吱」一聲門響,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走了進來,身形不高步伐卻很穩,只是臉上帶著沒睡醒的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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