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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教引嬤嬤帶著,鸞鳳轎輦停在弘德殿前,元妤儀挪開團扇看向台階上的少年,屈膝行禮。
景和帝藏不住情緒,臉上是明顯的低落。
他知道皇姐那麼做的目的,也正是因為知道,他才抱有強烈的愧疚感,哪怕皇姐屢次寬慰,他依舊邁不過自己心中的坎。
那謝洵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他的品性又如何?他是正人君子還是衣冠禽獸?
皇姐嫁過去會不會受委屈?未來的駙馬會不會不將皇姐放在眼裡?
謝二公子若是對皇姐不好,那他這個做弟弟的,就應當承擔最大的錯。
一切皆是未知,但元澄已然對謝洵抱有敵意。
景和帝接過身後內侍手上捧的禮盒,一步步走下台階,在身著盛裝的靖陽公主對面站定。
他眼底浮起一層淚,深吸一口氣,鼻端微澀,忍痛將禮盒雙手捧給元妤儀。
「今日靖陽公主出閣,下嫁宣寧侯府,實乃......」少年清朗的話音一頓,彷佛喉嚨里卡了東西。
他勉強憋出一抹笑補充完剩下的話,「實乃天作之合,朕心甚慰。」
說完,景和帝後退半步,竟躬身朝靖陽公主行禮,他的頭垂得很低,像做錯事的孩子。
「伏願皇姐此行舉案齊眉,琴瑟和鳴。」
元妤儀看著他的動作,微微怔愣,眼中閃過一絲痛,偏偏不能露出半分失儀。
她明白,阿澄在為她擔心。
這樁陰差陽錯的婚事也將成為景和帝心中的一根刺,倘若二人日後真的有幸能做到舉案齊眉還好;倘若二人反目成仇,那阿澄便會把那些錯全歸咎在自己身上。
元妤儀將禮盒遞給身後的紺雲,重新以團扇遮面,只聽到一道含笑的輕鬆聲音。
「有陛下此言,本宮與駙馬便是得上天祝福、得神佛庇佑,必能白首偕老、相伴終生。」
哪怕做不到,她也得儘量同未來的駙馬保持面上的友好,不能讓阿澄為她擔驚受怕。
這樣的話似乎沖淡了兩人心頭的不安,三聲鑼響,靖陽公主向景和帝辭別。
民間女子出嫁,皆由家中兄弟背新娘上轎,可這在皇家卻是不合禮法的規矩,就算是皇帝想要出宮相送,也是不被允許的事情。
故而這是姐弟二人在乾德殿前的最後一次會面。
元妤儀坐上宮人特意備的轎輦,四周嚴實的紗簾垂下,遮住她的身形。
一路上,她聽見四周百姓們歡呼的聲音,大晟朝局安穩,如今雖然是幼帝登基,卻依舊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沒鬧出什麼大亂子。
百姓們手中可支配的錢財多了,人也就有了活氣兒,何況是公主出嫁這樣的大喜事,百姓們站在道路兩側,歡快卻不吵鬧。
他們高聲喊道:
「殿下新婚大吉!」
「殿下千歲,殿下萬安!」
「祝殿下與駙馬和和美美,百歲不相離!」
百姓說著笑著,自有跟隨的內侍宮女分發瑣碎銀錢並一些瓜果等吉利物件。
元妤儀耳畔被這些祝福語充斥,心裡驀然想起三年前的事。
父皇崩逝,朝中以江丞相為首自成一派,無人與之抗衡;皇弟雖是儲君,卻礙於年紀尚幼,尚在國喪期間,難免受其掣肘。
那時,姐弟二人連睡夢中都不得安穩。
元妤儀的夢境中充斥著迸發的鮮血,倒成一地的屍體,她屢屢夢見野心勃勃的臣子逼宮,常常半夜被嚇醒。
大晟只有一個太子,未來也只會有一個皇帝,可接二連三的噩夢讓元妤儀看清現實。
她若不心狠,屆時便是旁人刀下亡魂。
於是就在先皇崩逝七日後,靖陽公主越級換上了長公主的服制,她提著三尺青鋒,將新君送上章和殿的龍椅,自己也成了眾矢之的。
朝上以江丞相為首的臣子皆連夜撰寫斥責靖陽公主的奏疏;次日,上京便傳出了靖陽公主目無禮法,意圖謀權的野心流言。
哪怕元妤儀並未被封為長公主,哪怕她已經放下公主尊榮,前往承恩寺守孝祈福,那些惡毒的話卻依舊響在耳邊。
如今看來,卻翻了個天。
……
紗簾吹起一角,女郎抬眸去看,轎輦外的百姓面上都掛著無比真切的笑容,笑嘻嘻地接過宮女內侍灑出來的瓜果銀錢。
路邊幼童睜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睛抬頭往這邊張望,元妤儀微怔,腦海中閃過許多瑣碎的場景,心口處彷佛被擊中。
其實皇朝姓甚名誰,又與他們有何相干呢?
自古王朝更替,興的是百姓,亡的亦是百姓;他們所求,從始至終無非一個安心。
當今陛下是賢明的君主,於是他們感恩戴德,連帶著對陛下的胞姐同樣懷有感激之情,三年前的流言看起來只影響到了大晟的權貴者。
這些百姓早已將其拋擲腦後,他們只知道,這華麗的轎輦上坐著的是個女子,如今女郎新婚,他們理應送上一句祝福。
轎輦拐了個彎,行至青鄔街口停了下來,不遠處就是新修建好的公主府,按例將由在府門口守候的駙馬親自來揭簾,帶公主下轎。
宮裡帶來的喜嬤嬤早已先行一步,高聲宣布,「鳳駕至,煩請駙馬迎親!」
普天之下,當得起一句鳳駕的,也只有當朝的靖陽公主,正是今日的新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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