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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謝洵站在貢院門口,站的久了,最初雙腿的酸麻勁兒都一點點消逝,手上的書冊攥出了一頁彎角。
歲闌跟在他身後,翹首張望,「這都快酉時了,殿下怎麼還沒來呢?」
這些日子憋在貢院裡,吃到肉的次數真是屈指可數,一道青菜幾乎是從白水裡撈出來,連個油滴子都見不著。
其他的考官分明都能安排廚房另外做好菜送到廂房,尤其是那位魏監正,一身官威很是跋扈;
反觀自家主子,分明官職在他之上,又是駙馬爺,偏偏整日同貢生們同吃,絲毫沒有怨言。
歲闌苦哈哈地跟著吃,昨日夢裡還夢到今兒紺雲帶了板栗雞,百合羹並兩碟翠玉豆糕,今早醒來肚裡的饞蟲立時被勾起來,只覺得分秒如年。
終於,街口的拐角處響起咯吱咯吱的車輪聲,軋在青磚上。
謝洵沉寂的眸中一亮,不由得握緊了袖中團成一卷的書冊,多日來低迷冷漠的情緒一掃而空,心臟跳動的速度越來越快。
照理說這樣平淡無波的日子,他已經過慣了,同這些貢生在一處,也無甚不妥之處。
可不知為何,謝洵在這里呆了七日,卻總覺得心口處空蕩。
現在才彷佛重新活了過來。
翠蓋朱纓八寶馬車停在了貢院對面靠牆處,裡面的人並沒有急著下來,守門的侍衛依舊肅穆地守在原地,遵守著不能放人外出的規定。
謝洵也沒想過去,守衛不知馬車上的人是公主,沒有讓路也在意料之中,不必為難。
祁庭剛巡視完貢院東廂房,行至此處正見謝洵筆直地站在門口,心生疑惑,便主動上前探查,卻不料順著他的視線看見了那輛熟悉的馬車。
謝洵聽到頓在身後的腳步聲,側身喚了句,「祁將軍。」
祁庭目光銳利,還盯著那輛馬車,明知道答案卻還是忍不住反問。
「那是公主府的馬車,你讓殿下來的?你找殿下來貢院做什麼?」
一連串的問題幾乎迎面砸過來。
謝洵面色坦然,迎著他的目光回答,「是。是我主動相邀殿下來此,至於做什麼,請恕謝某暫時不能告訴將軍。」
祁庭掃了一圈周圍的守衛,咬牙切齒追問,「謝洵,你不知道這會將她置於何地麼?」
一向行事穩重的祁小將軍此刻心中堵了一團火,幾乎恨不得將面前這所謂的駙馬碎屍萬斷。
虧得景和帝還在他面前維護謝洵心思細膩,深謀遠慮,如今看來不過名副其實。
他身為駙馬,身為公主的夫君,還嫌元妤儀這些年被潑的髒水不夠多嗎?
謝洵能聽出祁庭話里的顧慮,平靜地反問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難道殿下要因為那些小人之言,終生禁足府中那一隅之地麼?」
「江相等人本就針對殿下,哪怕殿下剃度避居、吃齋念佛又能怎樣?在他們眼中,恨不能將殿下除之後快,一味的躲避只會坐實原本不存在的罪名。」
祁庭劍眉擰成一團,道:「可你這麼做無異於火上澆油,你根本不該讓她來貢院,她三年前被一眾朝臣聯名上書駁斥,你根本不明白!」
良久,馬車的車廂動了動,不知裡面的人隔著轎簾跟馬夫說了什麼,馬夫連連點頭,重新勒穩馬韁,將韁繩拴在一旁的樹幹上。
祁庭還在緊盯著謝洵,他不知謝洵為何答應讓元妤儀過來貢院,可這樣的做法在他眼裡,就是授人以柄,不可原諒。
謝洵迎著他抱怨的視線,輕輕頷首,語調極輕,「我明白。」
青年側首看向停穩的馬車,音色悅耳平和,「正是因為明白,我才沒有阻攔,甚至主動建議殿下以探視駙馬的名義來貢院。」
祁庭不解,正要再追問時,餘光瞥見青年伸出袖中的書冊一角,腦海中的弦電光火石般繃緊,一切讓他疑惑的事情在此刻都有了答案。
「何時寫的?」
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最後只化為這樣一句簡短的話。
「昨夜。」謝洵亦答得簡略。
兩場考試兼在貢院中朝夕相處,他將每個名字和貢生們好壞皆有的表現,以及他們自己可能都不清楚的優缺點盡數謄錄下來,昨夜考完忙到子時才堪堪寫全。
祁庭滿腔憤怒只餘震驚。
一面是驚訝於這人確實心思細膩,一面驚訝於他竟在短短的七日內將可用和不可用的人盡數寫全,可謂走一步預判百步,遠非常人所能及。
謝洵並未多解釋,與聰明人打交道這點很好,有些事只要說一半便不必再提,祁庭方才關心則亂,他不會與一個在氣頭上的人計較。
但祁小將軍對元妤儀這樣濃烈而不合時宜的關心,終究是在謝洵心裡扎了根刺,有些不悅。
那邊,馬車上的人也撩開簾。
只是見到那抹身影,站在門口的兩個風姿卓然的男子都愣了愣。
少女穿了一身暗紅金線錦緞長袍,腰間束著一圈銀色軟劍,烏黑長髮結成一把髮辮,光潔的額頭上覆著一道小麥粒抹額,身上帶著沙場女將獨有的颯爽英姿。
季濃率先跳下馬車,慷慨地朝著馬車伸手,笑嘻嘻喚道:「下來吧,我的好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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