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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蕙自皇帝身邊退後一步,避開皇后的大禮,站得遠了些。她雙手交疊著藏在寬大的衣袖中,靜靜注視著臉色沉靜、緩緩叩首的王氏,等待她即將要說的話。
「陛下,」皇后聲音略微嘶啞,但還維持著最後的體面,「妾去後,還請照顧好妧兒,她什麼都不知道。」
她邊說邊磕最後一個頭,雙手放於額前,貼在地上,右手腕一隻孤零零的玉鐲自衣袖間微微露出一角。
「蕙兒,」皇帝突然上前一步,低聲道,「你先出去。」
這舉動似乎讓皇后想到什麼,唇角綻出一絲笑意。
「是。」姜蕙順從地應了,正要邁步往外走,便被抓住了裙角。
「陛下,」還是那有些嘶啞的聲音,皇后抓著姜蕙裙擺的手略微用力,輕聲道,「妾想問昭貴妃一個問題。」
「這裡面是見血封喉的毒藥,只要吸入一點點,即刻斃命。」她略略抬起右手,那隻品質上乘的血玉鐲子紅得發亮,「若是讓昭貴妃妹妹你來選,是要這一屋子的人、包括本宮,一起為陛下殉葬,還是……」
她抬起頭望著姜蕙依然冷淡疏離的臉,笑道:「……還是要扶持大皇子登基,自己坐上皇太后之位?」
她並不奢望能靠這隻鐲子扳回什麼局面,但是……只要昭貴妃有片刻的猶豫,即便自己死了,往後她也別想順順利利地坐上皇后寶座!
「陛下——」門口的楊榮恩沖了進來,長劍指著皇后,卻一時投鼠忌器,不敢動作。
姜蕙回頭望了皇帝一眼,正對上其黑沉沉的視線,隨即,她慢慢蹲下身,同緊繃著的皇后對視良久,左手拔下發間的鋒利金簪抵在喉間,靜靜開口道:「皇后娘娘,那就一同殉葬吧。」
話音未落,左手用力就要將金簪刺入脖頸,右手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出魚腸匕首刺中皇后右手臂!
皇后反射性往回縮了縮手,楊榮恩立即抓住機會,迅速禁錮住了她整個右臂。
「蕙兒——」皇帝急切的聲音終於不復往常從容,按住姜蕙汩汩流血的脖子,也不管這一屋子人,將姜蕙抱起來,高聲命令道,「傳御醫!」
姜蕙冷淡地闔上雙眼,她知道,皇帝既然早早知道皇后的計謀,還萬般配合地做了這一場戲,若那玉鐲有問題,又怎麼可能不知道!以他的心思,恐怕早就移花接木、以假亂真了。
皇后問出那個問題時,他沒有第一時間出聲,便是也想看看姜蕙的真心了。
真心?
秋狩救駕若是不夠,這一次夠不夠呢?
三更天,瑤華宮卻燈火通明。
拔步床上的帳子又換成了蝠紋如意的吉祥圖案,因是夏日,兩扇織錦帷簾底下,又用清透細膩的紗幔隔了一層,此刻垂落在地,讓床上躺著的人顯得朦朧而遙遠。
屋角牙桌上博山爐青煙陣陣,沉水香的味道淡淡的,掩去了絲絲藥味。
皇帝坐在姜蕙榻邊,盯著她裹著布帛的脖子看了許久,將拉著的姜蕙的手放回綢被中,站起身來,徐徐走到中庭。
盛安靜靜跟隨在他後面,待皇帝輕輕嘆出一口氣後才道:「陛下,那金簪尖頭打磨圓潤,李御醫說沒有傷及昭貴妃娘娘要害,靜養幾日便好,您且寬心。」
「朕知道。」皇帝抬頭望了望略微消瘦的明月,淡淡道,「她本可以不用那簪子自傷,這樣做,不過是怕朕聽了王氏的挑撥之語。」
盛安盯著皇帝投在地磚上長長的影子,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垂著頭,默默侍立。
皇帝在夜風中站了許久,突然道:「江南遞上來的那份摺子,燒了吧。」
盛安聞言,心中嘆息一聲,應諾道:「是。」
半晌,皇帝恢復了往常平靜的面色,詢問道:「那些摻了白果粉的點心,查出來了嗎?」
聽到這話,盛安臉色一肅,立即道:「回稟陛下,因懷慶公主突然吩咐說要給弟弟妹妹們準備點心,忘憂宮小廚房的廚娘柳氏便做了一些糕點,那些有問題的點心正是出自她手。」
他停頓一下,繼續道:「但據柳氏所言,她做完點心後便裝在食盒中由宮女們帶出去供懷慶公主和其他殿下們享用,之後發生了什麼,她全然不知道。」
「突然?」皇帝聲音沉沉。
「是。」盛安低聲道,「原本柳氏只負責教懷慶公主和二公主學會做宴席上要獻給您的雲片糕,其餘糕點另有廚娘來做,但德妃娘娘和三皇子殿下來得早,三皇子殿下又格外愛吃點心,懷慶公主便吩咐柳氏再準備些點心。」
第125章 廢后
皇后對皇帝下毒,用的是藥物相衝的法子,白果毒性明顯,不像她的手筆,她也不可能將毒下到懷慶公主的吃食里去。
更何況,夏蟬交代的事情里,並沒有這一節。
盛安心中想著這些念頭,嘴上恭聲道:「羅運來已經將忘憂宮小廚房一應事物帶回了慎刑司,另審訊了所有能接觸到這些點心的宮人,想必明日便能有結果。」
慎刑司的動作確實很快,第二日,皇帝便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羅運來跪在兩儀殿正殿的絨毯上,細細稟告道:
「有毒的點心源於糯米粉,裡頭摻了白果研磨後的粉末,這些糯米粉是一早從御膳房採辦局送去忘憂宮的。奴婢審問了御膳房的人,糯米粉是一個馬姓太監採買而來,而這馬太監卻是因貪圖便宜,沒從平日裡慣去的田莊採買,反而買了一戶將要賣掉的鋪子裡的存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