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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太后的死,是承平大長公主一手操辦。
夏日本就多山火,五台山又樹木林立,尤其佛塔旁那棵五百年柏樹,又高又大,只要找准雷電天氣,暗助火勢,未嘗不能達到目的。
承平大長公主不放心對女兒心懷惡意又能用孝道壓住皇帝的太后,便要在死前為女兒掃平這個障礙,若是能成,自然最好,即便此舉可能波及無辜僧人,也顧不上這許多了。
她曾經對姜蕙說過的話,姜蕙誰都沒有告訴,並非不信任秋葵晚菘她們,但是這件事,最好永遠埋藏在她腹中,就連她自己,也要當做不知道,去應對接下來皇帝可能會有的試探。
太后確實死於山火,但姜蕙不敢小覷皇帝,她不知道皇帝有沒有查出來什麼蛛絲馬跡,會不會懷疑其實與太后有著深仇的姜蕙和她身後的承平大長公主。
多麼巧,二人幾乎在同一日去世。
「阿娘,年兒乖。」年兒答應著姜蕙的話,好奇地盯著母親鼓起的肚腹,天馬行空道,「阿娘也乖,弟弟,來。」
姜蕙微微一愣,略一思索已經明白定是往日裡皇帝在年兒耳邊念叨著要弟弟,她眼裡泛起薄霧,輕輕對年兒道:「年兒,是妹妹。」
年兒仰著頭去看她,「妹妹?」
姜蕙笑著應了一聲,「弟弟與妹妹都好,只是,阿娘希望是妹妹。」
第99章 密折
除服過後已是八月,今年的中秋宴是辦不起來了,大部分妃嬪因為太后薨逝一事都安安靜靜的,生怕惹了皇帝不快。
皇帝愈發愛往瑤華宮跑,似乎要與姜蕙互相慰藉。
這一日,皇帝懷中抱著年兒,坐在暖閣里看姜蕙繡一件小衣裳。姜蕙聰慧多才,但在女紅一事上卻總是不得要領,很少親自繡東西,手上這件,是為了腹中的孩子準備的。
小几上白釉細頸瓶中錯落插著幾支木芙蓉,點綴些許丹桂,暖閣內縈繞著淺淡的香味。
姜蕙低著頭,正收最後一道邊,靜謐的空氣中,皇帝的聲音突然響起,很是平靜的樣子。
「母后身邊的人護著她往寺外跑,可惜被人流衝散了,倖存的幾個害怕朕問罪禍及家人,也相繼自戕。」
姜蕙捏著繡花針的手一頓,抬眼去看皇帝,只看見一雙黑沉沉的眸子。
她眉目間那縷郁色始終不曾消散,此時微微蹙眉,直接道:「陛下是懷疑,太后娘娘並非是因山火才……?」
蕭晟同樣望著她,望進她依然清澈的眼眸中,低低「嗯」了一聲。
「陛下知道嗎?」姜蕙坦然地與他對視,突然問道,「阿娘去世之後,妾常常在想一件事。」
不等皇帝答話,她自顧自低下頭重新縫製手上的衣裳,語氣冷淡:「妾在想,阿娘明明這樣年輕,即便是咳疾,怎麼會到病重難治的程度?是不是有人故意害她?」
蕭晟眉峰微動,沒有說話。
姜蕙用那如玉石般清冷的嗓音緩緩繼續道:「妾躺在床上那段時日,忍不住去這樣想,從睜開眼睛想到閉上眼睛,只有看見年兒的時候才能從那種沉溺的感覺中出來……」
「年兒在!」年兒立即應道,朝母親張開雙手。
姜蕙溫柔地看他一眼,蕭晟低聲對他道:「年兒,阿娘拿著針線不好抱你,就在爹爹這邊玩。」
年兒聽懂了後半句話,不情不願地扭過頭去,拿手指頭去摳皇帝陛下腰帶上的玉石。
蕭晟也隨他去,低聲道:「後來呢,蕙兒不再那樣想了嗎?」
「不。」出乎意料道,姜蕙否決了,她收完邊,用剪子剪斷銀線,拿起衣裳來抖了抖,隨後疊起來放進旁邊的竹籃中,「妾還是這樣想的……或許要等到很多年以後,妾才會釋然吧。」
蕭晟聞言,淡笑道:「還以為蕙兒會安慰朕節哀呢。」
「哪裡是說節哀就能節哀的呢,妾自己都做不到,遑論安慰陛下了。」姜蕙輕聲道。
蕭晟抱著年兒站到窗邊,一雙眼睛氤氳著難以分辨的感情,許久過後,才應了一聲。
晚膳皇帝沒有留在瑤華宮用,看著像是突然有些政事,又返回兩儀殿了。
秋葵扶著姜蕙在桌邊小走幾圈,低聲道:「主子,陛下今日……?」
雖然皇帝好似並未有什麼異常,不過因為太后薨逝而沉默了些許,可秋葵總覺得皇帝與自家主子的對話隱含深意。
姜蕙走完圈子,緩緩坐回軟椅上,淡淡道:「無事。」
若陛下真的發現了什麼,恐怕就不會是今日的反應了。
兩儀殿。
一排排雕金盤龍的蠟燭散發著暖黃的光芒,龍涎香的味道從格架上的博山爐中緩緩逸散,盛安微微彎腰侍立在玄金色楹柱的陰影里,目光落在依舊繡著團花的地毯上,耳邊是上首傳來的紙張輕響。
盛安知道,這本早就由金吾衛大將軍楊榮恩遞上來的密折,陛下已經看過了好幾遍。
已近戌時,皇帝還沒有回建章宮安歇的打算,靜靜坐在御案後沉思。
正中大大翻開的密折非常長,完全打開時將將從書案最右邊排到最左邊。
密折尾端是剛勁有力的「臣楊榮恩敬上」六個字和暗紅的金吾衛印,印章前邊是一句小心斟酌過無數遍的話語:臣謂此雖有偶同,然實天災之所致。
往前抄錄了晉州轄下六個縣的縣誌歷年山火及傷亡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