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珹王妃注意到他的視線,笑著打趣道:「都坐在一起,世子還這樣不放心,難道是郡主有喜信兒了?」
安寧郡主便看了耳尖微紅的安國世子一眼,對珹王妃搖頭道:「哪裡這樣快,表嫂別管他。」
珹王妃拿絹帕遮著唇又笑了幾聲,才放過這一茬不提。
蕭晟將方才安寧郡主望向陳羨魚的眼神看得仔細,也笑著道:「陳羨魚,本王一早知道你若是成了婚,定然黏糊得很,今日總算一見,若是這時候咱們幾人頑集句,恐怕贏家是誰還兩說。」
「這可不一定。」陳羨魚卻道,「殿下您還要贏過郡主才行。」
安寧郡主聽到這話,挑起眉毛看過來,樂道:「三殿下,您早些痊癒,咱們再來比試。」
「算了。」蕭晟捂著手巾又咳嗽幾聲,擺擺手,似乎有些無奈,轉移話題道,「阿蘊怎麼沒來?」
「他早就想過來了,您病了過後,他日日念叨著呢,只是阿娘說咱們都一齊過來探望擾了清靜,阿蘊又是個皮猴性子,便打算明日再帶他過來。」安寧郡主朝珹王妃微一頷首,站起身走到蕭晟身邊,這樣說道。
她坐在陳羨魚讓出來的位子上,又關切了幾句,最後才跟著陳羨魚告辭離去。
珹王妃出去相送,一路送到前後院相隔的垂花門前,目送二人相攜離去。
積雪早被清掃過,只是天上一直飄著小雪,地上便又積了薄薄一層。
她看見安國世子忽然偏頭湊近安寧郡主說了些什麼,後者點點頭,從跟著的丫頭手中拿過竹傘,撐在頭頂。即便隔著一段距離,珹王妃也能看到安國世子清晰的笑意,看到他微微蹲著身子,將安寧郡主背了起來。
「青梅竹馬,總角之誼,真好啊!」她微微嘆氣,輕聲感嘆一句。
正屋裡,客人的離開讓屋子裡熱鬧的氣息瞬間一空,蕭晟倚靠在床榻上,忽然笑道:「都是一樣的。」
「殿下?」侍立在一旁的盛安有些疑惑,「什麼一樣的?」
「無事。」蕭晟沒有說下去的意思,轉而道,「晉王不是在拉攏狩官嗎,吩咐下去,替他掃一掃尾巴。」
「是。」盛安立即斂容,肅聲應諾,隨即悄聲退了出去。
門窗重新關好,紅羅炭爆出輕響,蕭晟咳嗽幾聲,躺回床榻,輕聲自語道:「她看陳羨魚,或是看我,也沒什麼兩樣。」
番外 一枕黃粱赴驚鴻3
如果說,第一次謀奪皇位的時候,蕭晟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那這第二次,似乎都可以稱得上一句駕輕就熟了。
他清楚地知道大部分官員的性情和軟肋,知道皇城、上京、平城乃至整個大周的布防,知道命令金吾衛的暗語,甚至知道即將到來的天災人禍。
但這些都不足以讓他掉以輕心。
過於詳實的關於未來的信息,有時候反而能蒙蔽人的眼睛。在這裡,一點細微的不同,或許就牽連著更隱秘的危險。
蕭晟不會讓自己犯這樣的錯。
所以,他的動作就如熹寧年間的時光一樣,不疾不徐,不緊不慢。
熹寧元年,八月,新帝秋狩,晉王謀逆犯上,以鴆歿。
登基尚不到一年的新帝,在這場秋狩中被毒矢射中,纏綿病榻,他的嫡子蕭煜不幸亡故,而為他擋了一箭的安國世子,則滾下懸壁,不知所蹤。
在忘憂宮頤養天年的太上皇不得不強掩悲痛,重新出來主持大局。
*
熹寧元年,十二月。
安國公府。
搜尋了幾個月的安國公府眾人終於放棄了安國世子還能生還的幻想,在府中為這位早逝的世子舉行葬禮。
他是為國捐軀,皇室自然有所表示,老皇帝無法親至,便派了珹王、岐王兩個兒子過來弔唁。
這一日雪下得很大,來來往往的客人肅穆著留下深深淺淺的腳印。
蕭晟立在布置好的靈堂里為陳羨魚上了三炷香,然後回身看了看一身孝服、面無表情的安寧郡主。
她正跪在靈位前燒一些紙錢,火苗被陰冷的穿堂風吹得忽大忽小,淡黃色的碎紙片打著旋兒飄搖。
安國公和安國公夫人在為陳羨魚立完衣冠冢之後就病倒了,安國世子的胞弟正送岐王出門——方才岐王在靈堂上又同珹王吵了起來。
這會兒,偌大的靈堂,只有蕭晟、安寧郡主以及兩個在她身後跪著的侍婢。
他盯著安寧郡主頭上的白色孝帽,卻沒有說話。
安寧郡主抬起頭來,忽然道:「三殿下,您還有什麼事嗎?」
蕭晟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將幾張紙錢輕輕扔進燃著火苗的銅盆,然後,他低聲道:「安寧,你會回公主府嗎?」
安寧郡主似乎並不意外這個可以說是出格的問題,垂下眼帘,平靜道:「殿下,您該離開了。」
蕭晟頷首,站起身來,說完同她的最後一句話:「現在,你可以做你喜歡的事情了。」
安寧郡主抬頭看他,只看見珹王的背影。
她重新低下頭去,將手中的紙錢全部扔進銅盆,低低道:「羨魚,他真自負啊。」
*
新帝登基的時候,安寧郡主離開了上京。
她帶著幾箱書籍、一匹綠螭驄、一把劍、一張琴、兩個丫頭、兩隊侍衛,踏上了往鎮北關去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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